男女主角分别是甘采儿兰亭舟的其他类型小说《甘采儿兰亭舟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兮若无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甘茂国和魏玉兰就是死在这场大水里。后来有人举报,说甘家卖给官府用来修堤固坝用的竹条全都是陈竹,烂竹,达不到要求。经查实后,甘家被罚没了家产,甘宝源也锒铛入狱。甘采儿后来常想,如果甘家能早些离开清水镇,是不是就能避开那场水患?是不是也不用参与到修堤坝的工程里?所以,重生回来没多久,甘采儿就给甘茂国和魏玉兰建议过,说可以将甘家生意重心转出清水镇,往竹山县或者旦州府去。只可惜,两人对此都不上心。甘茂国从来就没什么雄心壮志,他觉得守着清水镇,踏踏实实把生意做好,衣食无忧,做一方富家翁,便是很好了。甘采儿说得多了,他就吹胡子瞪眼,对她生气,你为了夫婿竟是要鞭策你爹上进?甘采儿无语,只好住口。至于魏玉兰,她前半生见惯了纸醉金迷,穷奢极侈的生活,...
甘茂国和魏玉兰就是死在这场大水里。
后来有人举报,说甘家卖给官府用来修堤固坝用的竹条全都是陈竹,烂竹,达不到要求。经查实后,甘家被罚没了家产,甘宝源也锒铛入狱。
甘采儿后来常想,如果甘家能早些离开清水镇,是不是就能避开那场水患?是不是也不用参与到修堤坝的工程里?
所以,重生回来没多久,甘采儿就给甘茂国和魏玉兰建议过,说可以将甘家生意重心转出清水镇,往竹山县或者旦州府去。
只可惜,两人对此都不上心。
甘茂国从来就没什么雄心壮志,他觉得守着清水镇,踏踏实实把生意做好,衣食无忧,做一方富家翁,便是很好了。
甘采儿说得多了,他就吹胡子瞪眼,对她生气,你为了夫婿竟是要鞭策你爹上进?
甘采儿无语,只好住口。
至于魏玉兰,她前半生见惯了纸醉金迷,穷奢极侈的生活,后半生只想安稳地度余生。对于再扩展什么生意版图,她是一丁点兴趣都无。
见爹娘都说不通,甘采儿只好筹划着自己上。
可她脾气倔,性子直,心里存不住事儿,人又冲动,实在不是经商的料。
前次她说想赚钱时,魏玉兰给她的建议就是入股。找一两家有前途的商铺,拿钱去入股,然后等着分红,虽然赚得少些,但也是不错的生钱途径。
最后,在魏玉兰给她列出的一大堆的铺子中,她挑了一家开在旦州府的绣庄,霓裳阁。
魏玉兰十分诧异:“你竟选绣庄?”
要知道甘采儿从小到大完全不碰针线,她最不爱做的,就是女红。
甘采儿挽着魏玉兰胳膊笑:“绣庄多好呀,好看的料子,好看的绣样,都能先旁人一步,第一时间挑选!”
原来这样,魏玉兰一笑。这倒是甘采儿的风格,但凡好的东西,都要抢先一头。
而魏玉兰所不知道的是,不喜女红、不碰针钱是三十三岁前的甘采儿,三十三岁后的甘采儿虽仍是不喜女红,但能绣,会绣却成了她唯一谋生的手段。
兰母谢琼芝会得一手好绣功,她的双面异绣,号称京都一绝,求之人甚多。
甘采儿与兰亭舟成婚后,有一段时间,兰母曾每日都让甘采儿到跟前来,押着她学刺绣,磨她的躁性,也拘着她,不让她去骚扰兰亭舟。
初时,甘采儿一心想讨好兰母,也曾尽心学过一段时间。
后来,兰母管束她越紧,老是阻着她去见兰亭舟,再加上她实在不耐烦这些细致的活儿,反骨一生,便撂了绷子,再也不学了,气得兰母大病一场。
也就是这不到半年的苦练,让她有了一技之长,在生命最后的两年中,能赚些钱糊口。
刺绣,是前世甘采儿唯一会的技能。
绣庄,便是她今世选择开启新生的起点。
自从知道兰亭舟要换书院后,兰母就催着他二人早日去旦州府。
兰亭舟想着要去拜访的人,甘采儿惦记要去看绣庄。
于是,二人也就早早收拾好箱笼,驾着马车,带着下人,踏上去往旦州府的路,开启新生活。
前世,兰亭舟在中举之前,就没离开过清水镇,甘采儿自然也没有在旦州府生活过。
此行将是与前世完全不同的经历,甘采儿不由既忐忑,又雀跃。
忐忑的是,前路全然未知。
雀跃的是,正是这份未知,代表前世的一切,都可以修正。
甘采儿醒来时,天色已暗。这番缠绵竟是从正午直接到了入夜?
甘采儿张了张嘴,这才发现嗓子早嘶哑得说不出一个字。她扶着腰,颤颤巍巍从床上坐起来。
她真不知前一世的自己,敢给兰亭舟下药助兴,到底是脑子进了多少水?!
兰亭舟是很古板,也是很克已复礼,可不管再怎么样......十八岁,他如今是十八岁呀!正是青春年少,年轻气盛之时!
他那精神气儿,那身子骨,连上山打熊都不带怵的!
前一世的自己,铁定是疯了吧?
甘采儿斜倚着床头,看着窗外月上中天,一遍又一遍,默默唾弃着从前的自己。
书房内燃着一豆灯火,灯下兰亭舟正静心读书,他敛目沉静,披发而坐,难得宽袍大袖,不拘礼法。端的是萧萧肃肃,潇洒不羁。
甘采儿幽幽一叹,要是这一幕,让其它女了子瞧见,又不知要迷倒多少芳心?
兰亭舟在清水镇是响当当的人物。不仅因为他是清水镇最会读书,最有才华的男子,更是因为长得好看。
每日里,在他字画摊前有事无事驻足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全是清一色的大姑娘小媳妇。就为看他一眼,不少人宁要绕远路,多走半个时辰,也要打他摊前路过。
不过,兰亭舟虽有名,但若与甘采儿相比,那却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甘采儿也很美,是小从到大一直都美的美,妥妥的清水镇第一美人。而且除了美,她还是清水镇第一有钱的女子兼第一恶女。
她爹甘茂国是清水镇首富,镇上一大半的产业都是甘家的。
甘茂国有两个儿子,但女儿只得一个。因而甘采儿极为受宠,要星星不给月亮,也就养成了她不能吃苦,不能受累,说一不二,娇气又跋扈的性子。
兰家世代读书人,甘家世代商贾,按说这两家不搭界,奈何甘采儿对兰亭舟一见钟情,非卿不嫁。
甘采儿原本也入不了兰家的眼,可她实在砸钱太多,而且极为离经叛道。
兰亭舟这人啥都好,唯一缺点就是家贫,贫得连一日三餐都保不齐。加上他还有一个常年需服药的母亲,所以兰家真是隔三岔五就揭不开锅。
兰亭舟摆摊卖字画,那是看人的多,真正肯出钱的很少。毕竟清水镇有闲钱的人家,也不多。
甘采儿从见到兰亭舟的第一眼起,便被迷了心智,而后日日跟在兰亭舟身边,任兰亭舟怎么赶也不走。
兰母每日的药钱,她抢着付了;兰亭舟想要的孤本,她买来送了;兰家揭开不了锅,她就日日送餐;兰亭舟弟弟被人欺负,她挽着袖子就上,还押着人来道歉;兰亭舟被大姑娘小媳妇偷看,她就坐在他摊子前,凶巴巴地不准任何人靠近......
兰亭舟板着脸,问:“甘姑娘,你到底意欲何为?”
甘采儿眨着眼,笑着回答:“兰哥哥,我要做你娘子呀。”
兰亭舟顿时一张脸涨通红,指着她的手指头都气得发抖:“你,你,不知廉耻!”
然后,他扔下字画摊,气呼呼地跑走了。
那一年,甘采儿八岁,兰亭舟十一岁。
后来,兰亭舟见了甘采儿就躲。可清水镇就那么点大,甘采儿总能很快找到他。再后来,兰亭舟也不躲了,只冷着一张脸对她,不理不睬。甘采儿也不生气,兀自开心地跟在他身旁。他不说话,她一个人也能叽叽喳喳说很久。
二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着,一晃就好多年。
直到有一天,甘茂国去找兰母。
甘茂国拿出一本账簿,上面记录着兰家到清水镇的六年,甘采儿给兰家所有的花销,零零总总共有五百两银子之多!
要知道清水镇的普通人家,一年到头的花销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
这五百两银子中占最大头的,是兰母每日的药钱。
甘茂国笑着说自己并非是来讨债,而是愿以这本账簿再加二千两银子做嫁妆,与兰家结秦晋之好。
兰母当下大怒。
她出自世代书香的谢家,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几曾受过如此大辱!
她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
“我兰家,绝对不卖儿子!”
“甘老爷放心,甘姑娘给兰家花的钱,兰家会连本带息,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们!若你不放心,现在我就打欠条与你。”
“章力,拿纸笔来!”兰母大声呼喝。
“不用,不用这样。”甘茂国慌忙起身,连连摆手,满脸堆笑道,“兰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甘老爷不要欠条,那便请回吧。我一寡居妇人,不方便久见外男。”
兰母冷冷扔下一句话,直接起身进了内室。
甘茂国满脸的笑无奈僵住。其实,他不是不知拿着账簿来议亲不妥,可他没办法。之前他也有请媒人来提亲,但全被兰母婉拒了。
想起自家那不争气的女儿,一颗心全拴在兰家小子身上,他这当爹的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恩威并施。只是没想到,兰母竟是如此刚烈之人。
果然不愧是京都来的人。
甘茂国搓搓手,叹了口气,囡囡若嫁不成兰家小子,指不定要哭多久呢。唉,还是再想想其它办法吧。
这厢,甘茂国叹着气走了。那边,兰母回到内室后,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地上。
“章力,去把那个不孝子给我叫回来!”兰母厉声道。
章力是兰家老仆,他连忙应了一声,去寻兰亭舟了。
甘采儿为兰亭舟砸钱的事,兰母之前全然不知。谢家世代书香,她从小恪守清规戒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抄家后,她深知家中境况窘迫,所以即使身体病弱,也仍日夜不停做绣活,然后让兰亭舟拿去卖了换钱。
她的双面异绣曾是京都一绝,求之人甚多。她以为,家里的开销都是她绣品和兰亭舟字画赚来的。可谁知,竟是全是甘采儿出的钱!
突来的真相,让她差点呕出口血来。
可她未曾深想过,清水镇一偏远小地方,哪来那么多人买字画和高档绣品?
若不是她每日的药不能断,兰亭舟是断不会接受甘采儿的银钱。万事开头难,有一就有二,一来二往,六年下来,便有了那厚厚的账簿。
兰亭舟回家后,兰母扔了一张纸在他面前,上书几个大字“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兰亭舟在兰母的屋外跪了一整夜。
得知此消息的甘采儿果然哭了。她窝在家里闷头哭了好几天,谁劝也没用。还没等甘茂国这边想出更好的办法,就有人跑到甘采儿面前,给她支了招儿。
这日傍晚,兰亭舟收了字画摊,刚回到家,便听到“砰”地一声,大门好像让人踹开了。他忙出屋来查看,就见甘采儿哭得梨花带雨,立在他家门口。
甘采儿这一举动,引来无数人围观。
“甘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兰亭舟铁青着脸。
“兰亭舟!我心悦于你,你为何不肯娶我。”甘采儿哭得大声,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甘采儿一身酒气,身形摇摇晃晃,兰亭舟暗暗着恼,这人是喝了多少酒,跑来发疯?
周围的人见状兴奋起来,纷纷对两人指指点点。
“甘姑娘慎言。婚姻大事,理应遵从父母之命,媒酌之言,为人子女者,不得妄议。”
“不,我就要嫁你!”
甘采儿哭闹不已,且一边哭一边往兰亭舟这边来。快到他身前时,只见甘采儿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扑。兰亭舟怕她摔着,略有迟疑了,没立即闪避。
于是,他被甘采儿抱了个结结实实。
就这样,当着众乡亲的面,甘采儿挂在兰亭舟身上......
“下去!”兰亭舟咬牙切齿。
“不!”
甘采儿借着酒劲一股脑地撒泼,对着兰亭舟又抓又踢。最后,还很“不小心”地,扯掉了兰亭舟的腰带,扒了他半身衣袍......
时值盛夏,于是,所有人都看到兰亭舟敞衣露怀地站在那里,怀里还有个姑娘。
兰亭舟死死咬着牙,浑身都气得在抖。
第二日,兰母就同意了与甘家的婚事。
回忆起往事,甘采儿笑中带泪,羞中带愧。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胆大妄为,完全不计后果。
幸好,自己遇上的是兰亭舟。兰亭舟却不幸,遇上了自己。
兰亭舟是真正的君子。在自己最落魄,带着女儿走投无路时,是他伸出援手,不计前嫌,给她们母女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前一世,兰亭舟对她有恩,而她对兰亭舟,有愧,有悔。重来一世,甘采儿想要好好报答兰亭舟。
正在甘采儿出神时,突然响起敲门声。
“亭舟,娘给你炖了银耳莲子羹。你来尝尝,可清热消暑。”
兰母来了!
这个认知,吓得甘采儿瞬间炸毛!她看了一眼满床的狼藉,惊慌抓起兰亭舟的外袍往身上一裹,然后“哧溜”一下,钻床底了。
“那可不成。”芸娘摇头。
“你别看好像都是裁衣裳,绣花样,但夫人小姐们穿的与巷中姑娘们穿的却大有不同,完全不是一回事。”
甘采儿想了想,道:“是款式和花样的不同吗?”
“算是吧。除此之外,夫人小姐们也不愿意用青楼姑娘们用过的绣庄。”
“我有一个好友,她从小在京都长大,她的衣服好多都是旦州没有过的款式,可好看呢。”
“芸姨,要不我们另外再开家店,专做夫人小姐的款式?”甘采儿提议道。
甘采儿不仅长得美,且相当好美。前世,除了追兰亭舟,她最爱做的事就是打扮自己。
“草包美人”的称号可非浪得虚名。
在她还没有落魄的那些年,京都最流行的衣服她都有买,不是一件件的买,而是一堆堆的买。
所以,她对今后数年世家贵女的服饰趋势,是有充分了解的。
她打算凭着这点记忆,抢占先机。
芸娘听了她的提议,欲言又止地看向她,开家新店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见她一脸跃跃欲试,芸娘又不忍泼她凉水。
“我认识锦绣坊的张老板,他店铺便是专给夫人小姐们做衣服的。你可拿些新款式先放在他店里试试看。”
“谢谢芸姨!”
甘采儿大喜,瞬间充满了斗志。
京都从小长大的好友,甘采儿是没有的,但好友,那还是有的。
甘采儿不通笔墨,仅能识文断字,画画更是一塌糊涂,画出来的事物连她自己都不忍看。
那些漂亮又美丽的衣饰只存在她脑海里,要让它们变成实物,第一件事,便是要将它们画下来。
甘采儿第一个想到的,是兰亭舟。
“你要画这么些衣服干什么?”兰亭舟问。
“我说,你画,然后拿来当模版,把衣服做出来卖钱呀。”甘采儿答。
兰亭舟一默。
而后,他缓缓开口:“是家里的钱不够了吗?缺多少,你给我讲,我来想办法。”
兰亭舟现在很能赚钱,上门求他书画的人得排长队。他的画说不上价值千金,但一幅卖二三十两银子还是可以的。
兰亭舟这态度,摆明了不愿意甘采儿抛头露脸去赚钱。
“可我想自己赚钱。”甘采儿撇了撇嘴。
兰亭舟明白了,她这是太闲,没事做给闷着了。
兰亭舟略一思忖,道:“亭之前些日子来信,说他个子长得快,原来的衣服都短小了,没几件能穿。你若有空,便帮他做几件吧。”
甘采儿深吸两口气,强压下想动手打人冲动,甩上门帘,进了里屋。
兰亭舟这条路走不通,只能另找他人。
甘采儿将自己能找的人,从头到脚捋了一遍,也就只有朱小筱沾点书卷气。虽说她的画也一言难尽,但好歹比自己强。
第二日,甘采儿就修书一封,邀朱小筱来旦州府小住。
朱小筱在接到甘采儿的书信后,整理好五大箱笼衣物,坐着马车,唱着歌,带着贴身婢女环儿,高高兴兴地往旦州府来了。
看着院门口几大辆马车,还有忙进忙出指挥下人搬东西的环儿,甘采儿自觉地,往旁边站了站,生怕自己挡了路。
一车又一车的东西,不停卸下来,搬进屋。
甘采儿不由咂舌,感慨道。
“你弄这么大架势,知道的,道你是来访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纳妾了。”
“呵,你家纳妾是走正门的?啧,你心可真大!”
朱小筱不屑地白了她一眼,然后一甩手帕,自顾自地迈步进了院子。
第二日,兰亭舟极难得在天光大亮后才起身,而甘采儿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她醒后,并没立即起身,而是躺在床上呆呆地发怔,眸光黯淡。
“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小红担心地问。
甘采儿缓缓摇头,哑声道:“小红,你先下去,我想再歇会儿。”
小红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其实,小红的担心大可不必,甘采儿身上并无不适。
虽然兰亭舟昨夜过于放纵,毫无节制,但他一直控制着力度,并没伤到甘采儿。
但,正是因为这份细心体贴,反倒使甘采儿更加难过。
兰亭舟温热的鼻息,似乎仍在她耳畔萦绕,撩拨着她,让她阵阵心悸。
可这么好的郎君,却终归不是她的。
甘采儿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从沈云曦那处偷来这一时半刻的温存。
她贪着,恋着,舍不得放手。
但到最后,还是得悉数还回去。
甘采儿的胸口鼓涨着一股酸涩的情绪,深深的,浓烈的,快要将她溺毙。
她忽心中生出妄念,能不能将兰亭舟昧下,不让给沈云曦?
妄念才生,她眼前便闪过前世兰亭舟与沈云曦相处的一幅幅画面。
他二人之间不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所思所想,那是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和相知。
彼此相望的眸中,有温柔,有怜惜,有羞涩,还有淡淡的缱绻。
甘采儿刚升起的念头,不到片刻,便又一点点灰败下去。
自己如何能与沈云曦相提并论?
她盯着客栈的绣花床幔,淡淡地自嘲。
兰亭舟进鹿鸣书院的事,看来得想办法加快些才好。等他住进书院,初一、十五的房事便也可免了。
自己与他相处时间越少,日后和离时,难过也越少。
甘采儿在心事重重中又疲倦地睡过去。
与甘采儿的情绪低落相反,兰亭舟这日却格外神采奕奕。
仍然是茗品茶舍的雅室
“呵,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今日看起来,连走路都带风。”陆青宁打趣道。
兰亭舟一笑,低头饮茶,并不理会陆青宁的调侃。
“提到昨日,听说你可是大出风头。”陆青宁笑道。
“现在很多人都在到处打听你,特别是家中有闺女的。”
“哦,对了,你真的爱吃红油大肘子?”
兰亭舟瞥了他一眼,见后者正一脸戏谑盯着他,不由淡淡一哂。
“你这么喜欢八卦,去禁军当差真是屈才了,不如去廷尉司试试吧。”
“得,那还是算了!”陆青宁忙摆手。
“廷尉司干的事,大多有损阴德,我可不受那罪。”
兰亭舟垂眸一笑。
“对了,你最近若有时间,替我多留心一下杜府。”
“杜府有不妥?”陆青宁问。
兰亭舟将甘采儿打人的事说了。
“哈哈哈,弟妹真乃性情中人,甚合我意!改日定要见见。”陆青宁抚掌大笑。
兰亭舟睇了他一眼,淡声道:“嗯,改日请你吃红油大肘子。”
“呃,那倒也不必。”
“不过,高门宅院内常有妻妾争宠,这事也不稀奇。你为何觉得此事有异?”
“旦州在杜大人治下,民风清明,百姓乐业。他不像是糊涂之人,会放任后宅乱成这样。”兰亭舟道。
“经你这么一说,杜府好像确有奇怪之处。”陆青宁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说来听听。”
“卢老大人此次南下,是奉旨巡视汨江沿江各处的州郡。”
“其它地方,卢老大人都只停留三五日,可到了旦州,他竟要停留一个多月,说是与杜大人相见恨晚。”
书房外的月色散尽,一丝晨光从远处透出,一整夜,兰亭舟便这么枯坐着,手里死死攥着那个未绣完的荷包。
他知道,他的囡囡,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那一天他能出面拦住她,是不是她就不会再逃再躲?是不是他就可以留下她?
兰亭舟是极恨甘采儿的,恨得有些彻骨。她是怎么能,怎么敢,一次又一次抛下他的!!
当初升的阳光洒进书房,兰亭舟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兰亭舟病倒了,高热不止。
太医来兰府一日诊两次,他摇头叹道。
“风寒好治,但心结难解。太傅大人,凡事还是得想开些,不然用再多的药,也是枉然。”
兰亭舟阖眸,不语。
当他能离开病榻时,身形越发的清瘦,气度也越发淡漠,难辩喜怒。
沈云曦牵着兰芙的手,远远望着兰亭舟的身影,轻叹:“芙儿,这人呀一定要长嘴,不然会抱憾终生的。”
兰芙眨眨大眼睛,小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娇声道:“母亲,芙儿长了嘴巴的。”
沈云曦莞尔:“嗯,芙儿长了嘴,日后定会幸福的。”
兰亭舟去鹿鸣书院读书后,甘采儿也开始忙碌自己的事业。
魏玉兰帮她挑的这间绣庄,在旦州府名气并不显,但生意却很好。
霓裳阁位于胭脂巷口,老板叫芸娘,是一名绣娘。她与魏玉兰是旧识。
“你就是玉兰的女儿?”芸娘身材娇小,面容姣好,脸上一派和气,让人心生亲切。
“嗯。”甘采儿点点头,然后递上一个食盒。
“这是娘做的桃花酥,她说您最爱吃,专程让我给您捎些来。”
“呵,她还是老样子,总拿吃食打发我。她以为我还是十五六岁小丫头吗?”
芸娘面上虽嫌弃,但手却实诚地早早接过食盒。
甘采儿抿嘴笑。
芸娘打开食盒,毫不顾及有外人在场,拈起一块桃花酥就往嘴里送,随后舒展开双眉,笑得眯起眼。
“哎呀,想了好几年的味道,今儿可算又尝到了。”
一连吃了三块桃花酥,芸娘这才拍了拍手上的饼渣,道:“真难为你娘了,离开旦州府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我的绣庄呢。”
“看在桃花酥的份儿上,我就应了她。”
“我这霓裳阁虽不大,但一年下来千八百银子的进项是少不了。你且拿三百两银子来入股,我分你二成利。”
“小丫头,你看如何?”
甘采儿没做过生意,对经商也一窍不通。不过她信任魏玉兰,她给自己挑的铺子定然错不了。
她当即掏出银票拍在桌上,毫不犹豫就与芸娘签下契约。
甘采儿的干脆利落,深得芸娘喜欢。此后,店里的各项事务,她都手把手的教给甘采儿。甘采儿也勤快,几乎是每日必到霓裳阁。
来的时间久了,甘采儿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胭脂巷”,顾名思义便知是一条烟花柳巷,因此店里的主顾大多是巷内各秦楼楚馆的姑娘们。
虽然姑娘们有钱,买起新衣来也都不眨眼,但姑娘们就那么多,花出来的钱,始终也只有那么多。
若她只想赚些贴己钱,那是没问题,可想凭此让甘家在旦州府立足?就差得太远。
“芸姨,我看店里的订单大多都是巷内姑娘的?”甘采儿道。
“这是自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霓裳阁开在胭脂巷,可不得多做姑娘们的生意嘛。”芸娘笑道。
“旦州府可是州府,城中达官贵人众多,富豪乡绅云集。霓裳阁不论是绣工还是面料,都是一等一的,为何不做做这些人的生意?”甘采儿不解。
兰亭舟缓步走到甘采儿面前站定。
“为何做未出阁女子的打扮?”
甘采儿心里“咯噔”—下,暗道“果然被骂了”。
她今日梳妆的是时下少女最流行的“流苏髻”,而非已婚妇人常梳的“朝天髻”。
要知道兰亭舟—向重礼法,讲规矩。自己为人妇,却还做少女装扮,在他眼里,那简直是大大的离经叛道,不守妇道!
面对兰亭舟的诘问,她可不敢说今日这般,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新衣。不然兰亭舟铁定不让她出门。
“我这还不是为了小筱。”甘采儿镇定自若道。
兰亭舟平静看她。
“你可知,我为何—定要去这次秋游?”甘采儿眨眨眼,神神秘秘凑近兰亭舟。
—股暗香,随着甘采儿的靠近扰乱了兰亭舟的鼻息。
那是甘采儿常用的桂花香。—丝—缕直往兰亭舟的鼻腔里钻,若有若无,撩人异常。兰亭舟的眼神幽幽暗了几分,指尖极轻地动了动。
“不知。”兰亭舟敛目,淡声道。
“小筱快及笄了,她这次来旦州府,朱夫人曾专程嘱咐我帮她留心—下。”
“钱夫人这次办秋游,正是为给钱三小姐相看夫婿的,听说邀请了城中不少优秀男子,这可不正好么。所以,我是—定得去呀。”
“这与你假扮少女,又有何相干?”兰亭舟不为所动。
“呃,小筱不是胆小嘛,她有些害羞,不好意思,所以非让我和她穿成—样,好陪着她罗。”
朱小筱胆小,还羞怯?呵,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他好歹认识朱小筱也有七八年了。
兰亭舟淡淡睇了甘采儿—眼。
甘采儿心—横,反正换装是不可能换的!她和朱小筱新制的几套衣服可全是少女装。
于是,她二话不说,—把拽着兰亭舟,闷头就往外走。
“哎呀,我们快些走,不然要迟了。”
兰亭舟自是不会信甘采儿的满口瞎话。他垂眸瞅着正使劲拽自己的女子,只见她头上的流苏髻有几缕发丝飘舞,随着微风—摇—晃,十分灵动俏皮,活力满满。
甘采儿虽与他成亲—年多,可却没半点妇人之态。许是她嫁得太早,十五岁过门,现在也不过才十六出头。
此刻的她重拾少女装扮,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违和感,只在明艳中多了—丝娇媚,更加光彩照人。
突然间,他就不想去什么秋游会。
今日阳光正好,书院也放假,若是关上门,拥着娘子,坐在小院里,才不枉了这良辰美景。
可甘采儿打定主意要做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兰亭舟终究还是随她去了秋游会。
他们到时,南山下脚下已经聚集了不少马车和马匹。小红粗粗数了—下,光马车就有三四十辆,马匹则更多。
小红不由咂舌,道:“这是旦州府高门大户家未婚配的少爷们都来了吗?”
“呵呵,少爷们来不来不重要,只希望小姐们都来才好呢。”甘采儿跳下马车,豪气万丈。
她脚刚—落地,便看到兰亭舟骑马立于—旁,目光淡淡。她脸上笑容顿时—僵,讪讪住了口。
因朱小筱与甘采儿同坐马车,为了避嫌,兰亭舟此次是骑马出行。
兰亭舟利落翻身下马,道:“你今日做如此打扮,不方便告知旁人你是我夫人。若有人问起,便称是我谢家表妹吧。”
“好呐,还是夫君想得周到。”甘采儿冲兰亭舟甜甜的笑,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小姐,我刚才看了,东次间的光线最好,住着肯定舒服。我已经让人把箱笼全都搬进去了。”环儿迎面赶来汇报。
“哦,真的吗?那快带我去看看。”
望着她主仆二人远走的身影,小红开始撸袖子。
“小姐,这院子是我家的吧?”
甘采儿及时按住了就要暴走的小红。
“若她肯出一半的租金,西次间我也可以一并给她,让她见天换地方住。”
“呵呵,我可记得,是有人专程请我来住的?”朱小筱的声音远远飘过来。
甘采儿一噎。好吧,当她什么也没说。
甘采儿接朱小筱来旦州府小住,一是为了画样稿,二是要阻止朱小筱再嫁给她前世的夫君。
朱小筱前世的夫君叫马玉廷,是竹山县一名秀才,长得一表人才,斯文清秀,通身书卷气,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朱小筱对他是一见倾心,没多久两家就议了亲。挑选了一个好日子,很快也成了亲。一切进行得顺理成章,所有人都以为他俩是佳偶天成。
哪知,婚后朱小筱才知道这马玉廷是个绣花枕头,只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就一草包。
马玉廷每日打着读书的旗号,对家中事务不闻不问,私底下却到处去赌博,且好赌成瘾。
后来,他输光了朱小筱所有的嫁妆,还常因赌输了,撒气地殴打朱小筱。朱小筱忍无可忍,逃回了娘家。
最后,两人结婚不到三年,就以和离收场。
呵,秀才?甘采儿心里不屑冷哼。
在县里,秀才或许还能算是才俊,但到了旦州府,特别是到了旦州府的书院,哪家不是一堆的秀才?
要在鹿鸣书院这种名校,学生要是考不过秀才,那都不好意思见人,得自动申请退学!
甘采儿觉得,前世的朱小筱就是见过的秀才太少,才会被马玉廷迷了眼。
这一世,她定要让朱小筱见识到更多更优秀的男子。
朱小筱不愧是甘采儿从小打到大的闺蜜,甘采儿只略微描述一下,她便知甘采儿说的是什么,想要的什么,而且能差不离地画下来。
喜得甘采儿“砰砰”直拍朱小筱的肩膀,说果然只有她是自己知己。
朱小筱嫌弃地用手指拎起甘采儿的手,将其从肩膀上甩开。
冷嗤道:“呵,谁要当你知己。”
但她嘴角,却偷偷向上翘起,压也压不住,十足的傲骄。
“你说的新纹样倒是别致,不过色彩零乱了些。不如,我给你改改。”
说罢,她提笔就往画稿上涂涂抹抹。几笔下去,画稿上的纹样立马换了种风格,显得更加优雅大气。
甘采儿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真没想到,朱小筱还有这等才能?
“小筱,干脆你也同我一起来做绣庄生意吧?”甘采儿两眼放光。
“我干嘛要费那个心?”朱小筱搁下笔,兴趣缺缺。
朱家不缺钱。
朱员外的官职虽一直不高,但大半辈子积攒下来,家底也颇丰。
朱小筱是朱家唯一的掌上明珠,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柴米油盐贵。
钱于来她来说,只要想要,便就会有,不需要费心,也不用费心。此时的她与前世有甘采儿,完全一模一样。
朱小筱前世最终如何,甘采儿不得而知。不过,只要还在清水镇上,遭遇水患后,想来都不会太好。
甘采儿开始循循善诱:“可你不觉得,你画出来的样式做成衣服后,世家贵女争相来抢,是件很愉悦的事吗?”
“多谢姑娘。”
甘采儿含笑将橙子接过。她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飞快地在脑里搜索。可搜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认识对方?
“谢姑娘,听闻你是兰公子的表妹?”
甘采儿瞬间了然,原来是冲着兰亭舟来的。
“嗯,是的。”
“那你可见过兰公子的夫人?”对方轻声问道。
咦?居然是冲她来的?这倒是稀奇。
“那是我表嫂呀,自然见过。”
甘采儿的声音不小,顿时好几个女子转头看过来。
“那她真的黄头黑面,体壮如熊吗?”
“哎呀,我还听说她力大无比,能徒手—掌劈死—头牛。谢姑娘,真是这样吗?”
“噗”—声,朱小筱—口茶水喷了出去。环儿忙不迭拿手帕给她清理,嘴角还憋着笑。
甘采儿看了眼自己小手,细腻嫩滑,纤若无骨。
这能—掌劈死牛?
她深吸了—口气,道:“你们说的那是黑熊怪吧?我表嫂不长这样。”
“对了,我听说她还特别喜欢折磨兰公子。但凡兰公子多看其它女子—眼,她就不让他睡觉。”
“不是的.....”甘采儿试图反驳。
“那兰公子此次回去,岂不是又睡不成觉?”
“所以兰公子都是住在书院里。”
“唉,兰公子,真是好可怜。”
众女子你—言我—语,八卦得好不热闹。甘采儿完全插不上话,根本没人在意她的反驳。
甘采儿由衷地觉得,自己才好可怜。
朱小筱捂着嘴,在—旁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个泼妇,这会儿就已经成妖怪了?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敢这么黑她,看她不抽死对方!
“哎,快看,快看,吴三公子舞剑了!”
凉亭中忽有人惊呼起来。
众人停下八卦,都向瀑布那边望去。
只见—男子身着大红色的宽袍,持剑而舞,剑光闪闪,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配着—旁瀑布的轰鸣声,更显气势如虹。
隐隐还有鼓声传来,似在为他舞剑助阵。
“这里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走,我们出去看!”
—人呼,数人应。
于是,不到片刻工夫,凉亭内的人尽数往外去。甘采儿和朱小筱也凑热闹地跟在众人身后。
“朱小姐,你刚才怎么也不帮着我家小姐说几句。”小红低声埋怨。
“你家小姐倒是澄清来着,可也没见有几人肯听呀。”环儿瞪了小红—眼,替朱小筱抱不平。
“要我说,你家小姐就该直接亮明身份,那比什么都强。准让她们惊掉下巴!”
“唉,你们两个少绊几句嘴吧。”
朱小筱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出声制止两个婢女争辩。
“小红,你要知“谣言止于智者”,可不会止于八卦好事者。我和阿采今日就是说破了嘴皮,也是没什么用的。”
难得见甘采儿吃—次瘪,她刚才真是要笑岔气了。要知道甘采儿在清水镇可称得上—霸,还没几个人能让她吃亏的。
不过笑过之后,她还是关心起甘采儿来。
“阿采,你怎么被人传得如此离谱?”
“我哪知道!”甘采儿没好气。
“左右不过是对兰亭舟有心思的人,故意编来恶心人罢了。”
“可传这些有什么用呀?”朱小筱不解道,“难不成兰亭舟还能因为这些谣言就休了你?”
甘采儿看了朱小筱—眼,没接话。
朱小筱哪里会知道,前—世自己苦苦维护了十二年的婚姻,便是在各种流言蜚语中崩塌的。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那是她第—次见识到谣言的力量。
如今,旦州府传的这点儿,她还不放心上。谣言传得越离谱,越不可信,九分真—分假的谣言,才是杀人的利器。
既然人人都说她是乡村野妇,那她就让这些人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野妇,泼妇!
甘采儿踹门而入时,屋内三位女子皆大惊失措。
丁佩兰—脸僵硬地笑,本想上前解释两句,结果甘采儿二话不说,操起—壶热茶,兜头自她头上浇下,她捂着脸,顿时失声尖叫。
而后,在—众女子的尖叫声中,甘采儿—把扯了丁佩兰头上的凤簪,步摇,拽断了赵岑胸前的璎珞......这些,都是她送给她们的。
临了,甘采儿扯乱了三人的头发,还狠狠踹了她们几脚。
琴棋书画,她是不行,但论打架,她还是行的。
从云韶馆出来,甘采儿—上马车,就催促着去上官府。她从丁佩兰的口中得知,今天绊住她,不让她随兰亭舟赴宴,是上官琪的意思。
她不由隐隐担心,兰亭舟今日怕要出岔子。
可马车到了上官府,门房不见请帖,死活不让她进府,而且也不往里通传任何消息。
甘采儿再傻也知道,自己这是被打过招呼了。
她心里着急,围着上官宅邸的外墙直转圈。然后,她看到了—棵梧桐树,高大,粗壮,还离墙很近。
于是便有了她爬树翻墙的—幕。
甘采儿直觉眼前这男子不像好人。
虽他面容俊朗,衣着华贵,但他嘴角噙着—抹玩味的,漫不经心的笑,着实不正经。
孟煜确实不是好人,他是卫国公府的三公子,也是京都城有名的纨绔。整天不务正业,不是斗鸡走狗,就是纵情声色,日日花天酒地。
甘采儿挂念着兰亭舟,心里着急,索性珠花也懒得要了,扭头就走。
“哎,你是哪家小娘子呀?怎么—言不合就要走呀?”
孟煜初见甘采儿,只觉得此女容色殊艳,举止也有趣,不觉便生了兴致。于是拾了珠花,上前来搭讪。
此时,两人离得近了,他再—细看,这才瞧出,眼前女子并非是小姑娘,而是—位妇人。
只是不知为何,她却要梳着小姑娘的发髻。
他自然不知道,甘采儿这是刚打完—场架。
架虽然甘采儿打赢了,但妆发也被扯得—塌糊涂。在马车上,小红只得匆忙地给她整理。时间有限,小红就挽了个简单的双平髻。只是两人都没去在意,这个发式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们常梳的。
听到对方换了称呼,甘采儿明白对方已知她是妇人。可既知她是妇人,却还这样追在她身后调侃,言语轻佻,甘采儿不由怒从胆边起。
她停步回身,狠狠朝他啐了—口,骂道:“呸,登徒子!”
孟煜长眉—挑,颇觉得稀奇。背后偷着骂他的不少,可当面骂他的,还真没几人敢的!这小娘子可真稀罕,他倒要瞧瞧是哪家的。
于是,他不徐不疾,不远不近地跟着甘采儿身后,直到甘采儿来来回回在后院里转了好几圈,他终于笑了,这小娘子怕是迷路了。
“小娘子,你都在后院转两圈了,右边那个月亮门,才是往前院去的路。”孟煜好声提醒。
“要你管,滚—边去!”
甘采儿双眉倒竖,骂了—声。而后,她就往右边月亮门去了。
孟煜笑了,眼前的女子斗志昂扬,怒气冲冲,浑身鲜亮,像—只正要去战斗的红嘴蓝鹊,可真是漂亮呐!
于是,他暗戳戳地—直跟在她身后,定要去瞧个热闹。
若当时能知两人日后的纠缠,甘采儿打死也不会啐那—口。
到了赏荷宴这日,景和帝眼中的红颜祸水一大早就起身开始打扮他的左膀右臂。
装扮兰亭舟,曾是甘采儿最快乐的事之一。
她热衷于把兰亭舟最优秀一面的展示给人看,然后她就会到处大方地炫耀,如此优秀的男人,是她的!
重来一世,她早息了这份心思。但这次不一样,哪怕兰亭舟不能在赏荷宴上一鸣惊人,她也希望他能被人注意到,留下好印象。
光是外袍,她就拿出了三套,有月白色的,淡青色的,玄黑银丝的,全是上等的云锦,低调中带着奢华。
就在甘采儿准备拿起衣服一件一件往兰亭舟身上比划时,兰亭舟径直拿了那件最素,最不显眼的淡青色长袍穿上。
甘采儿看着月白色那件,满眼透着遗憾。
兰亭舟穿月白色最好看,清爽温润的白会衬得他眉目如画,风骨清逸,像谪仙人似的。只可惜,他偏不喜穿白,说不耐脏。
不过,她的遗憾只有片刻,转眼就又兴致勃勃地 向兰亭舟展示起这几日逛街的成果。
一枝玉簪,一块玉佩,两个玉环,一个香囊,几条宫绦,还有一大块碧绿的翡翠。
兰亭舟觉得自己要被甘采儿挂成一棵祈福的彩树了。
他叹了口气,将各种五彩缤纷,华美艳丽的饰品一一摘下,最后只留了一枝玉簪,一个香囊。
“此次宴请,你我并非贵宾。衣着不需太刻意,只要整洁得体就好。以免喧宾夺主,失了分寸。”兰亭舟缓声解释。
一听这话,甘采儿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长裙,绯红色中金丝闪闪,热烈又张扬,耀眼得像一团跃动的火。百步之外,都能一眼瞧见。
果然是会“喧宾夺主”。
她小脸一下耷拉下来,心中黯然。在这些繁琐的礼仪上,她总是顾虑不周,上辈子闹过那么多笑话,到头来还是啥也没学会。
看来,自己永远都不是做闺秀的料,也当不了谁家的主母。
她默默脱下长裙,另挑了一件水红色素色长裙换上。
见甘采儿由一开始的兴致高昂变成一脸黯然,兰亭舟抿紧唇,心里升起一分懊恼。
他说的仅指他自己,并没想过让她也换衣裙。
他张了张嘴,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不习惯解释。
杜仲对荷的喜爱颇有盛名,甚至已成为他的一道标签。在上任知州之初,他修缮府邸时,第一处规划的不是主院,不是书房,而是荷塘。
去过杜府的人,无不一盛赞其荷塘的精美巧思。
杜府的荷塘很大,水面宽阔,碧波荡漾。与其说是塘,不如说是湖。湖边上摆着一圈奇石,错落有致,形态各异。看似随意杂乱,实则匠心独具,野趣横生。
时值六月,正是荷花盛放的季节。
一入菏塘,满目一片翠绿,沁人的凉意顿生,像是盛夏之中,突然喝了口冰镇的蜜水,极为惬意。
碧叶之间,粉白深红的荷花正全力绽放。微风徐来,花叶各自摇曳生姿,端是一幅盛夏好画卷。
果真是极美!
荷塘中有一座木制的拱桥,横跨在水面上,桥上还有一精巧的凉亭,青瓦覆顶,四角飞檐。
赏荷宴便是以此木桥为界,将男宾女眷隔岸分开。左岸是男宾客,右岸是女眷。
两处虽隔着半个荷塘,但隐隐约约也能瞧见对面的热闹。
甘采儿带着小红在湖岸边漫无目地走着。
小红一路都很兴奋,一会儿指着荷花高兴,一会儿看着一池红鲤也很高兴,不停拉着她叽叽喳喳,还去湖边摘了两片荷叶顶在头上,蹦蹦跳跳的。
甘采儿却兴趣缺缺,一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她此番来赏荷宴,一是让兰亭舟尽早在旦州文人圈露一下脸,以免日后又被人在身份上做文章;二是兰亭舟若能得到一二位知名人士青睐,那他进鹿鸣书院就有指望了。
因而,将兰亭舟送进杜府,她此行的任务就算完成。
至于这两个目的能完成多少,剩下的就全凭兰亭舟的能力与运气了,与她无甚相关。
而她自己对赏荷宴,则完全没任何想法,也没觉得有何稀罕。前世这等宴会她参加得不少,几乎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小姐,你看。前面凉亭里有不少小姐z夫人,好像很热闹呢。我们也快过去吧。”小红指着远处道。
甘采儿凝目望过去,只见前方约十丈处有一座凉亭,亭里坐着七八位年轻女子,看服饰应该都是世家小姐,她们之间似很融洽欢愉,隐隐有笑语传来。
然而,甘采儿并不想过去。
她从来都学不来那些女子巧笑嫣然中的笑里藏刀,一句话能藏一百八十个心眼。她也分辨不出,那些话哪些是真夸,哪些是暗讽。
惹不起,总躲得起。
“人多吵得慌,不如我们往这边去。”甘采儿随手向左一指。
左边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小径两旁种着一排排翠竹,竹杆修长,竹叶浓密,在夏日里隔出一方清幽,十分宁静。
小红往那处探了探头,摇头道:“小姐,这里面看起来荒僻得很,估计都没什么人在,无趣得很。”
“清静些,有何不好?”甘采儿抬步向左,转入小径。
小红挠挠头,她总觉得小姐最近好像变了,变得与往日不太一样。
小姐原来最喜八卦,爱凑热闹,哪里人多她就往哪里扎堆儿,而且最是掐尖要强,只要她在的地方,她总要变着方儿与人争个高下。怎么最近突然就变得喜欢安静,不惹是非了呢?
小红虽心感疑惑,但仍是快步追上甘采儿。
这条小径很长且幽静,青石板上有薄薄的青苔,似不常有人来。甘采儿主仆二人走了好一会儿,周围除了越来越浓密的竹林,再无一物。
“小姐,这路怕不是通往什么荒废地方的吧?我们还是回去的好。”小红拉住甘采儿。
越走越荒凉,甘采儿也觉出不妥。她点点头,转身打算往来路返回。
正在这时,突然前方传来嘈杂的人声,似有哭声,骂声,还有嬉笑声。听上去像是一群男孩子。
路,只有一条,再往前走势必撞见。听那些人声越来越近,甘采儿拽着小红,一猫腰就往竹林里躲。
前世学来的保命秘笈,是非还是离远点好。
甘采儿主仆二人刚在竹林中躲好,就见石板路上出现几个孩子,全是锦衣华服。一人在哭,其余的全在笑。
一直在哭的孩子,约摸三四岁,脸上灰扑扑的全是土,头发被抓得七零八落,身上暗金色的锦袍也被扯得东一块、西一块。
他正被一个大孩子按在地上拖着走,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一边哭一边求饶:“五哥哥,痛,痛,你放了我~~~”
“呸!小野种,谁是你五哥,再乱喊,当心我踩烂你的嘴!”
恶狠狠骂人的,正是拖着他的大孩子,大约八九岁,骂完还踹了他一脚。
甘采儿默默叹气,看来谁家后宅大院里,都少不了阴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