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京城都说，周渊是天底下顶仁义的好人。
只因为一饭之恩，他便对那采药女极尽照拂。
我及笄时，采药女受伤，他便火急火燎跑去照料；
我们订亲时，采药女被山匪绑架，他便抛下我和爹娘，毫不犹豫地去救那采药女。
可每一次，采药女都毫发无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她勾人的把戏而已。
可周渊却甘之如饴。
直到我们大婚当日，宴席请了满京城的权贵公卿，他却又一次要因为那采药女中毒而抛下我离去，叫我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可他匆匆赶去，却只见到那采药女安然无恙的模样。
周渊变了脸色，直说她做的过分便，毫不犹豫便转身离去。
可他到底还是不忍，不忍见那女人孤苦无依，于是在我们大婚的第三日，边将她接入了府中要立为平妻。
我卑微地求他，求他至少莫要在我们婚期还在时便这样行事，我真的会因为此举没了性命。
可他却只是皱眉看我，怒斥我的不懂事，随即当晚便和女人洞房花烛。
他们红烛帐暖，可周渊却不知，府里的某个角落，我疼的瑟瑟发抖，身后的九条尾巴消失的只剩下残影。
......
1.
“沈知意！你闹够了没有！”
“我说过了，柳絮姑娘于我有恩，娶她入府也只为了还恩——你这是在同我闹什么！”
周渊不耐和嫌恶交织的神情叫我心头一颤，下意识浑身一颤。
心口那骇人的刺痛....却是更深了些。
疼，好疼。
可即使我疼到浑身颤抖，手脚无力，甚至于失去了声音，眼前的周渊都再也没有为我停留片刻。
柳絮初来乍到，怕生，他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寻她安抚。
望着那冷漠无情的背影，我悲从心起，蚀心之蛊再次猛烈地发作起来，直逼得我又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看着手腕上隐隐露出的几缕白狐狸毛，我咬着牙，却如何都抑制不住满心的伤痛......
蚀心发作了，唯一能证明的便是周渊他——变心了。
是啊，若周渊他不变心，又怎会在大婚当日弃我不顾，叫我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话？
若他不变心，怎么会在大婚三日

当时那柳絮扯了理由叫周渊抛下过生辰的我去陪她，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苟且竟是在那时便开始的吗？！
不，不，或许还更早一些，只是他们瞒着我，瞒着我不叫我知道罢了。
我愣在凉风吹过的宫宴中，看着众人恭维示好，看着周渊喜不自胜，甚至不顾礼仪当众去吻柳絮的额角。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学会这人间的感情，我不明白此刻困住我的，那复杂又难挨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我只知道自己很难受。
我在半空中漂浮着，魂魄不断地尖叫着嘶吼着，甚至于难受的我想要在半空打滚。
魂魄无泪，可我的眼眶在往下渗血。
我的魂魄，终于开始消散了。
真可笑啊，如此伤神裂魄，我几乎是又死了一回。
爱上一个人，便逼得我献上了所有，感情，灵魂，狐族的身份......
可即使如此，我也还是在这段感情中输了，树的一败涂地。
更叫我崩溃的是，得知柳絮怀孕的周渊显然是大喜过望，他甚至亲自下跪，当众向皇帝请了旨意——
他要为他的心上人，求一纸诰命。
“求陛下成全。”
“阿絮乃我毕生所爱，如今又为臣怀了孩子，实在是辛苦至极，臣求陛下能下旨，给阿絮一个身份，叫她成为我唯一的妻子。”
唯一的妻子......
柳絮是唯一的妻子。
那我呢？
我沈知意是谁？
是他们的奴婢，还是王府里一个见不得光的妾？亦或是一个年少时冲动的错误？
半空中已经接近消散的我，看着眼前这热闹又讽刺的一幕，忽然便轻轻笑出了声。
若此时我能瞧见自己这副狰狞的模样，怕是连自己也会吓到。
魂魄七窍流血，眼神空洞，魂体也几乎散尽......
实在是难看的紧。
可我曾经分明是整个圣山上最爱俏的小狐狸。
我知道自己快消散了，可我依旧死死盯着那满脸喜色的男人，轻轻在他耳畔说出了最后一句额话，哪怕他听不到：
“周渊，你骗了我。”
“我如今是真的.....后悔了。”
正咧着嘴大笑的周渊在我魂魄散尽的那一刻猛地打了个趔
在极端的痛苦下死去。
可我想，愿意为我闯圣山的人——他怎么会变心呢？
古往今来，敢闯圣山的，可只有他周渊一个啊。
........
可我错了。
算起来，我今年堪堪十八——不说在狐族，就算是在人间也是年轻的。
选择周渊，是我人生中犯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错误。
我艰难地支起身子，逼着自己站起身来。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啊......
可即使我苦苦哀求，又如何能改变的了一个已经变心的男人呢？
即使周渊始终嘴硬，直说自己对柳絮不过是感激之情。
可骗得了自己，骗不过我，骗不过满京城长了眼睛的人，也骗不过那颗要命的蚀心蛊。
为了活命，我甚至恳求过周渊，只求他莫要带那柳絮姑娘入府——哪怕是他们在外面买件宅院过日子，我也绝无二话。
这样，就算是我会每月遭受一次蚀心的反噬折磨，可到底不至于丧命。
可周渊是如何做的呢？
他只是嫌恶地瞧着我， 然后告诉我，莫要再在他眼前耍心机。
他说柳絮是他的救命恩人，亦会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女人，他要对她负责，要报答她的恩情。
他说：
“沈知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善妒又多疑，能嫁给我是你的福气，你若再如此挑拨离间，我便要考虑是否要休妻了。”
2.
“唔——”
回忆被极端的疼痛打断，浑身上下那彻骨的、堪比凌迟的疼痛几乎叫我站不起身来，才堪堪站直了一瞬，喉间便涌上一股腥甜。
吐出来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我那颗因为蚀心，而真正意义上被绞得粉碎的“心”。
眼泪不知何时落了满脸，我抬手擦去，却只在指尖看到了一片荡漾开的血红。
九尾狐泣血，一生唯有死亡前那一次。
我的性命......
是真的，只剩下这最后一日了。
谁能想到我分明已经和周渊成了婚，那蚀心蛊还却还是发作了？
甚至于我们大婚当日，蚀心的蛊毒便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偷偷下山化作原型陪在我身边的小妹急得团团转，湿润的眼眸流下眼泪，不住地为我度着灵力。
可没用
仗着我宠她多年，如今却敢和我甩脸子——罢了，随她去！”
3.
魂魄飘在半空，就连一阵风刮过都显得摇摇欲坠。
心依旧很疼——哪怕我如今没了实体，哪怕我已经死了。
经年的时光，周渊是我唯一的爱人，是我在人间唯一的羁绊。
我们九尾狐认死理，我更是其中翘楚——长老们常说我不该是只狐狸，合该是只倔驴精。
如今我已经死了，那份爱，却依旧化作了执念，捆着我，困着我。
“....沈知意这个女人，不过是年少时的一个消遣。”
“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便鬼迷了心窍，为了她追到圣山冒险，其实如今细细想来，我其实...倒也没有那么爱她。”
“娶她，不过是因为如今王府势力大，若我娶其他豪门贵女，怕是圣上将要起疑——说到底不过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
消遣？
原来，我在他眼底，不过是一个年少时的冲动么？
飘在空中的魂魄震颤着，我想自己若还有身体，怕是已经泪流满面。
往日的恩爱不疑，缠绵深情，竟然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周渊冷眼看着我沦陷，在我将性命交托在他手上时，却毫不犹豫地选择背叛了我。
我抬起虚幻的手指，想要触摸他的面颊，却发现自己抖得厉害，伸出的手也不过虚虚穿过了那人的面容。
是了，是了。
我已经死了。
可惜，我的后悔和清醒来的太晚太晚，晚到我已经再无机会转圜。
初尝死心和后悔的滋味，却是在我死后。
何其讽刺。
我想，大抵我此刻的魂魄也是麻木的吧？
随着他上朝，随着他四处飘荡，那颗依旧疼痛破碎的心一刀刀被他的言语和行为一下下彻底击碎，直到毫无感觉。
他每日都过的开心极了。
娇妻在身侧红袖添香，又是新婚伊始，二人蜜里调油，做尽了恩爱夫妻的模样。
原来，周渊不是只会为我一人雕簪子；
原来，曾经送我的定情信物，也能由着别的女人拿着玩耍。
“阿渊，你这样日日陪我，后院里的那位会不会吃醋生你的气啊？”
娇媚的女人适才结束了一场云雨，此刻声音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