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湘“哈”了一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亮子差点没吐出来，瞪大了眼睛艰难骂道，“臭……丫头。”

那边刚跑到的亮子家人一抬眼就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冲上来就要打她，“哪里来的贱丫头，才刚来我们村就敢对付我们村的人，当我们家没人吗？”

骂人的是亮子的娘金月香，四十多岁的人，踩着小脚跑的蹭蹭的。

率先冲上来要动手打她的是亮子的爹胡钱来，那大掌跟个钵子似的直接往她脑袋上拍下。

然而他刚到顾云湘的跟前，就听到一声冷笑，随即肚子一痛，人就重重的往后跌出了两三米。

“啧。”亏得胡钱来人长得壮，要不然他就不是往后跌，是往后飞了。

但即使如此，顾云湘的这一脚，还是让在场所有围观群众都愣了，原本骂着跑来的金月香也陡然停了下来，声音堵在喉咙里就跟喘不上起来的鸭子似的，满脸的震惊。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顾云湘收回脚，拍了拍裤脚，这才笑着问道，“一来就冲过来喊打喊杀的，明明是你们儿子当贼偷到我家来被抓住了，你们当人父母的不感到羞愧抱歉，反倒还找我这个苦主的麻烦。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怪不得儿子去当贼了。”

她这一声，终于让众人反应过来。

金月香连忙跑到胡钱来的身边，把人给扶了起来。

胡钱来气的很，但肚子太痛了，他都没想到这丫头的脚劲这么大，就跟成年男人似的。

两人顿时不敢再上前动手了，但看着自己儿子绑在那里，还是心疼气愤，只能站得远远的咒骂，“谁儿子当贼了？你才是贼婆娘，别是你自己当贼偷人了被我儿子发现了就想赖到我儿子头上吧？我看你小小年纪整天打扮的妖妖娆娆不正经，指不定昨晚上就被我儿子抓了个正着，现在来贼喊做贼。”

亮子肚子上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他没看到自己父亲被踹飞的一幕，一回神就听到自家老娘的咒骂声，忙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就是发现她跟人不清不楚，败坏咱们村风气，才会看不过眼想要捉奸的，没想到那个男人还会点拳脚，把咱们四个全给打晕了。”

他说着说着就感觉自己仿佛寻摸到了真相一样，说得更加兴奋了，“那个男人前天晚上抓到我们，就把我们关在屋子里，整整打了一天啊。你们看看我们脸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就是为了屈打成招让咱们承认自己偷钱。”

亮子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否则他们前晚上怎么会一进院子就晕了呢？昨天还饿了一天，被打了一天。

他才不信这是顾云湘一个小女娃能做到的，肯定有姘头。

偏偏他说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围观的村民听着还觉得有些道理，一个个的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

倒是刘桂花‘呸’的一下往亮子的脸上吐了一个瓜子壳，“你要不要脸，自己什么人咱们村子里谁不知道？偷鸡摸狗的德行大伙儿清楚着呢。往一个小姑娘身上泼脏水，你也不怕报应。”

亮子恶狠狠的瞪她，“我怎么泼脏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见，不信你问问桩子他们，是不是？”


顾允殊很坚定，“确定。”

顾云湘微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就不回，我们在这附近定居，顺便找爹爹。”

……

聂聪的动作倒是快，第二天就给她选了个不错的，算是所有流民安置里最好的村落了。

顾云湘跟着他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就可以出发走了。

只是离开前，她却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顾云湘要带着杨氏去看看大夫。

以前在顾家时，顾长江就带她去过县城府城，可惜当时银钱都在赵氏的手上，顾长江私下存的有限，看的大夫自然也少。

就这样，赵氏每次见他们出门都要闹一场。

顾云湘前些日子也打听过了，宣和府医馆很多，其中最大的就是城南的惠民医馆，里面有个大夫姓何，曾经治好过两位像她母亲这样的病人。

前段时间何大夫出远门看诊，昨日才回来。

顾云湘只带了杨氏一人过去，何大夫医术高，在医馆的地位自然也不低，因此看诊的价格也贵。

顾云湘两人过去时，前面还有三个病人，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轮到她们。

杨氏有些紧张，抓着顾云湘的手紧紧的，“湘湘……”

“娘，咱们先给大夫把把脉，放心吧，没事的，我在这呢。”

何大夫倒是慈眉善目，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探出手，微闭着眼睛细细的探脉。

只是时间过去越久，他眉头便拧的越紧，顾云湘渐渐的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等到何大夫收回手，顾云湘忙问，“我娘怎么样了？”

何大夫没回，只是站起身，走到杨氏的身后去看她的后脑。

杨氏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顾云湘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何大夫细细的看了许久才重新坐了回去，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问顾云湘，“之前别的大夫看的时候，是不是给她下过针？”

其实每次去医馆，都是顾长江带着去的，顾云湘没跟着。

但下没下针这事，她还真的知道。

“是下过针，当初在永宁府时有个大夫帮我娘看过，当时扎了几针，说是可以给我娘驱散淤血。只是扎完之后，我娘就昏迷了一天，那大夫也说这是正常现象，多去他那边扎几次，淤血慢慢化开就能恢复了。可后来永宁府乱了，我爹娘就没再去。”

“胡闹！庸医！！”何大夫却气得破口大骂，杨氏被吓得扭头就紧紧的抱住顾云湘，死死的闭上眼睛。

何大夫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语气依旧是硬邦邦的，“人的脑袋最是复杂，在没有把握能治好的情况下，怎么能胡乱下针。还，还驱散淤血，简直是庸医，庸医。”

顾云湘神色变得凝重，“何大夫的意思是，我娘她……”

“哎，若是之前，我还有把握能治好，现在她被那庸医这么扎几针，我只有三成把握。一个闹不好，可能会适得其反，连性命都保不住。”何大夫摆摆手，“还不如就保持现在这样，至少人是活着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何大夫摇摇头，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有个人或许能治。”

顾云湘眼睛一亮，“谁？”


“我没想干什么啊，别紧张，乖，刚刚的话再说一边，不要怕，我又不会砍你……”

话还没说完，对方吓得倒退了两步，一个不稳，‘啪叽’一声摔了个屁股蹲。

偏偏顾云湘还朝着她走了一步，刀光逼近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鬼一样。

小丫头顿时尖叫一声，“哇”的哭了出来。

手忙脚乱的站起身，一边叫娘一边涕泪横流连滚带爬的跑了。

顾云湘摇摇头，“胆子跟个老鼠似的，哪里来那么大脸让我给她当丫鬟。”

“大姐，怎么办？”顾允殊忧心忡忡的开口。

“什么怎么办？”

“小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小姑那泼辣性子……”

正说着，就见那边顾秋月带着付兰芝怒气冲冲的过来了。

还没走近呢，就开始骂。

“顾云湘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胆子肥了居然敢欺负我家兰芝？我打死你个没教养的玩意！”

顾秋月说着，就抡圆了手，直接对准她的脸扇了过来。

然而才刚扇到一半，手就停了下来。

看着横在中间的那把匕首，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怎么打都打不下去。

“顾云湘，你……”

“知道这血是谁的吗？”

顾云湘扬了扬手中的匕首。

“昨天这上面的血还是鲜红鲜红的，今天都变暗变黑了。”

“你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啊，只是觉得这世上怎么这么多自以为是的蠢蛋。昨天我就遇到两个，不但想抢我的东西，还想把我弟妹拉去卖。我当时就把这把匕首给拿出来了，对准一个人的脖子就……”

“啊……”

顾秋月尖叫一声，看着顾云湘的眼神就跟不认识她似的，她喘了一口气，“你，你疯了，我是你小姑。”

“这世道，亲生儿子都比不过半袋粮食，小姑又算什么东西？！”

顾云湘冰冷的开口，一步一步逼近她。

匕首也离得更近了，顾秋月感觉都能闻到那匕首上的血腥味，连忙倒退了好几步。

抓着女儿的手捏紧再捏紧，心跳的飞快。

“这，这里是城门口，大家可都看着呢，你要是行凶，你也跑不掉！”

“我，我告诉你，只要你跟兰芝道歉，好好的赔罪，只要兰芝原谅你，今天的事情就算了。”

顾云湘觉得顾秋月真的是太天真了。

“那你要不要试试？或者，你问问付兰芝，敢不敢让我道歉。”

付兰芝对上她冰冷的眼神，脑袋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顾秋月恼恨，多想上前狠狠的打顾云湘几巴掌。

可她不敢，顾云湘这会儿的眼神太可怕了。

到最后，终于忍不住色厉内荏的叫。

“我，我不跟你计较，你这么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以后我也不管你们死活，到时候想进城也别来求我！兰芝，走。”

两人来的匆忙，回去的时候也跌跌撞撞的。

直至走出去老远，顾秋月才骂骂咧咧起来。

“小贱人你给我等着，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了？带着三个累赘，我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

“我才不信你能一路平安的过来，都不知道陪过几个男人睡觉，小娼妇。”

付兰芝终于不哭了，“娘，她们为什么没跟姥爷他们在一起？”

“肯定被赶出来了呗。”顾秋月冷笑，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

“活该。”

“一阵子不见，顾云湘似乎张开了啊。”

一直沉默着的姑父付鸣却盯着顾云湘姐弟三人，突然开了口。

“怎么了？”顾秋月不解。

“这庆安府里，有个钱爷，专门收这种细皮嫩肉，皮相好的小孩儿，男女都收，你说，三个孩子，能卖多少钱？”


方氏转过头来，没好气的问，“干什么？”

“既然不住你家了，那二百文钱也该还给我了。”

方氏不乐意，“什么还给你？是你给我们家惹了麻烦，那二百文连给我们压惊都不够呢。”

陈良今天之前是真的不知道方氏居然是这么胡搅蛮缠的人，他沉了脸，“还回去，是你先不遵守约定，就该把钱还给人家。”

方氏还想说什么，被陈雨兰扯了扯衣服，只能不甘心的说道，“还就还，不过她们一家住了好几天了呢，二百文全还回去不可能，最多一百文。”

“你……”

顾云湘笑道，“既然你要这么算，那咱们就算算清楚。二百文是一个月的租金，一天不到七文钱，我们满打满算住了六天，也就是四十文，你退给我一百六十文吧。其实若是按照正常的契约来说，你因为未来不确定的危险便毁约不让我们住，该赔偿我们至少一倍的钱。只不过看在村长的面子上就算了，我也不想和你多做纠缠，给钱吧。”

方氏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梦话？还想我们赔钱？不可能，最多一百文，我只有这么多。”

顾云湘笑了，很友好的那种，“方婶子是没看见刚才胡亮那四家陪我银子的场景吗？”真是个拎不清的东西，“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你，你，你和那些个二流子混混有什么区别？”方氏想起来胡亮那个被打成猪头的脸，顿时就有些发憷，忍不住往陈良的身后躲了躲，“大伯，你看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威胁我呢，我可是陈家的媳妇，太欺负人了。”

周氏冷笑，“陈家的媳妇也不能不讲理啊，弟妹把钱还给人家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大嫂说得倒是轻松，那钱又不是你出。”

顾云湘不耐烦了，“到底给不给？”她手里抓着一根手指粗的棍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轻轻一折，‘咔擦’声在堂屋里显得格外的清脆渗人。

方氏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她到底不是个多胆大的人，急忙点头，“给给给。”

“那走吧。”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犯贱，不给点颜色看看就非要垂死挣扎。

方氏又去看陈良，陈良默默的扭过头，方氏只能磨磨蹭蹭的挪出了堂屋。

重新回到家，方氏就让顾云湘赶紧搬出去。

顾云湘的东西不多，两个背篓一个大包袱而已，其他一些东西她都放在空间里，稍稍的一整理就好了。

董氏跟着过来了，帮着背了个大背篓。

直至顾云湘她们要走了，方氏才不情不愿的掏出一百六十文给她，“给，可别说我占你便宜，真是倒霉，赶紧走。”

顾云湘拿了钱，转身就对董氏说道，“婶子，这一百六十文你拿着，买点菜和肉，咱们晚上烧顿好的，就当庆贺了。”

董氏原本以为她要给房子的租金，不想接，一听是买菜和肉，忙道，“行，我去买。”

方氏，“……”气成河豚。


什么？

人找不到？

“娘，我睡了多久？”

顾云湘猛地探起身来，一脸严肃。

“两个时辰……”杨氏懵懂的说道。

两个时辰？

这么久了，顾允殊煮粥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煮米的时候，被人盯上了吧？

“娘，我去找弟弟妹妹，你在这里等着，不管发生什么，千万不能离开。”

杨氏点了点头，“好，湘湘说不走，我就不走。”

顾云湘的脸色凝重，出门前特地把杨氏那间房锁了，这才跨步出门找人。

第一个就是先进了厨房。

果然，灶上盖着一碗粥，火已经灭了。

顾云湘顿时心里一沉。

不对啊。

如果是难民灾民，怎么可能把人掳走，但没拿粥？

可不是灾民难民，又会是谁呢？

站在厨房里，顾云湘一时间居然有些茫然。

天大地大，没有头绪，她要去哪里找人？

视线在厨房慌乱的搜寻，悔恨的心情弥漫，顾云湘的眼眶开始泛红。

她才刚答应过顾允殊，要好好保护他们……

陡然间，门外传来动静，似乎有人在悄悄靠近。

顾云湘锐利的眼神看向门外！

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站在院子的墙根边上，细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四个小的已经藏好了，这个大的已经十三四了，不好搞。”

“这单可赚大发了！”

“那两个小娃娃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我还顺了不少财物呢！”

还有两个？

顾云湘疑惑的皱了皱眉，但情势已经容不得多想了。

弟弟妹妹显然是被墙外这些人掳走的。

去而复返，是为了连她一起带走。

幸亏！

幸亏他们贪婪！

顾云湘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残酷，甚至还带了一丝嗜血的味道。

她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人牙子。

乱世之中，就有秦楼楚馆的人趁火打劫，专门买卖那些皮相好的孩子，收进馆里。

可，一般都会明面买卖，摁下手印，没有偷抢的。

除非……

“钱爷，您放心，我这侄女养好了，绝对水灵！”

“你小子倒是路子广，这几个孩子收了，额外再给你五袋粮食吧。”

“谢谢钱爷！”

熟悉的声音响起，顾云湘皱了皱眉，思索了半天，才对上号。

姑父付鸣？

顾秋月！

很快便联想起了城门口的冲突，顾云湘攥紧了拳头，眼中杀意骤起。

就因为起了冲突，所以居然把自己的亲侄女卖给青楼？

找死！

竖起耳朵听了听门外的动静，起码六个人不止。

顾云湘的脸色有些凝重。

双拳难敌四手，迎面对上，近身搏斗赢面不大。

顾云湘吸了口气，开始在空间里翻找趁手的兵器。

在末世，随时要面对变异的植物与人类，空间里屯了一些武器。

可，都是些针对异变的高科技器械。

面对正常的人类，反倒没有用，能用上的，只有木棍、长刀、匕首……

要是有把枪就好了。

眼角随意一瞥，一把放置在墙角的弩，映入眼帘！

顾云湘扯唇，笑了笑。

踩着墙角的菜缸，悄无声息的跳上院墙。

果然，院墙外已经围了七八个人。

顾云湘勾唇，将弩调整好，对准了人群中穿着最华丽的那人。

拉弓，松手，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