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额头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我这刚进来，还没睡下。

如果不出去看电闸，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但我要出去了，他势必马上就会在黑暗中偷袭我。

要是对方发觉不对劲，有心砸门，我这破木门可支撑不了几分钟。

我只能远离门口，佯装生气 什么破地方啊！

三天两头停电，妈的睡觉了，烦死了！

雨声越来越大。

我的心里也越来越焦躁。

如果拖不到警察来，对方先按捺不住开锁进来，那我可就要凉凉了。

果然，听到我逐渐没了动静。

我就听到了门把被人从外面轻轻扭动的声音。

对方似乎想趁着雨声的掩护开门进来。

但没想到门被我反锁了。

我竖着耳朵，不敢漏过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门外又传来有铁丝剐蹭的声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开锁进来。

还好这门虽然有些年头，锁却不好开。

尝试了五分钟，对方就放弃了。

门外重新归于平静。

窗外的雨声也小了许多，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走了吗？

我抱着这样天真的期待，蹑手蹑脚走到门边。

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动静。

微弱的呼吸声顺着门板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的瞳孔猛地放大，马上捂住嘴巴，远离了门口。

这人还没走，他还贴着门，在听我的动静！

怎么办？

他发现了门背后的我吗？

正当我惊惧不已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我来不及反应，在措手不及中按下接听键。

疑？

林玉玉你这不还没睡吗？

怎么不开灯？

走，去吃夜宵啊！

是美甲店的晓梅。

她住在居民楼，是个夜猫子，经常会溜达下楼找我吃夜宵。

怎么好巧不巧，偏偏是今天！

别说不能让她进来，我也没办法给她出去开门呀。

我几乎是一个字蹦着一个字 今天太晚了，我也不是很饿，下次吧。

别装，我囤了小龙虾券，满二百减一百呢，赶紧出来！

真不行，下午炸鸡吃多了，我拉肚子都拉了一天，吃不了这么刺激的，我要睡了，拜拜。

我怕晓梅还要坚持，只能摁掉电话。

想了想实在不放心，又给她补了条微信。

今天我真的特别不舒服，你别来了，等我肚子舒服了我请你去吃小龙虾，你回去吧！

侧耳聆听，隐隐约约听到杂物间有推门的声音。

难道是听见有人过来，他要走了？

晓梅倒是没有再打电话，而是回复我 林玉玉，你今天这门也没锁好呀，我进来咯！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惊恐地看着手机。

不对啊，我刚才明明是锁好门的。

她怎么能进来？

除非……是里面的人听到了我跟她打电话的内容。

故意把门打开放她进来。


入室行凶的案子过去后，我的生意却没有如想象中一落千丈。

不少人都过来打卡。

都夸我有勇气，能拖住时间等救援赶到。

听警察说，经过调查，原来小陈已经盯上我很久了。

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报复。

确定我是独居开店后，才准备下手的。

离开警局的时候，老警察叫住了我。

林女士，我建议你有条件的话，还是换个地方做生意。

我疑惑不解 为什么？

老警察点燃烟 这件事情影响比较恶劣，我怕出现模仿犯，对你造成二次伤害。

我沉默了一会儿。

好的，我会考虑的。

虽然挣钱很重要，但我更珍惜自己的小命。

将最后一笔贷款还完之后，我搬走了。

还是继续卖炸鸡。

与之前不同的是，我留下了心理阴影。

很少再跟顾客发生口角。

又是个下雨天。

晚上我卖完炸鸡，准备早早关门。

外卖平台却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写着 老板娘，这么早就关门了？

我来找你玩好不好啊？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语气。

我呼吸一滞。

不是？

那两个变态已经被击毙了。

这又是谁？

我试探着回复 你是谁？

对方输入中。

我是小陈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我皱眉。

小陈明明早就死了。

我不管你是谁，请停止恶作剧，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给你十分钟时间，关好门窗哦。

对方不管不顾地发来这段话。

我的双眼皮狂跳，不安在心中腾地升起。

身体还是诚实地选择关紧大门。

顺便去厨房拿了把菜刀。

但十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正当我急躁起来，还想问对方有什么目的的时候。

他发来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被脱光了衣服的女孩子，在不停求饶。

镜头晃动，露出小陈的脸。

还有另一个男人的没有穿裤子的下半身。

我的手微微颤抖。

女孩似乎看到了什么，大声呼喊着救命。

但很快归于绝望。

十年前，你明明可以救她的，但是你没有。

你嫉妒她好看，嫉妒她完美的人生。

即使你后来去报了警，但是早就迟了。

你就是故意给这两个畜生留下糟蹋她的时间的！

我的脸涨得通红 你是谁？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我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

这是我隐瞒了十年的秘密。

为什么他会知道？

十年前。

我有一个好友，叫苏荷。

我们无话不说。

但只有我知道，我在无比厌恶她。

那时的我穷得每个月只有两百块的生活费。

而她却因为丰实的家庭条件，刚上大学爸妈就给了她五万块随意支配。

她还有一个帅气的男朋友。

也是我的暗恋对象。

看到苏荷比我更有钱漂亮之后，转身就去追了她。

这让我更加讨厌她。

所以当我看到苏荷被两个陌生男人按在了小巷之后。

一瞬间的迟疑过后，我就跑开了。

混混沌沌过了许久，才想起要报警。

我不再掩饰自己对苏荷的憎恶 我为了保护自己，有错吗？

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又是谁？

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

对方回复 审判？

这个词用得真不错。

我绞尽脑汁想着对方的身份，终于在记忆里挖出一个人的影子。

苏荷的青梅竹马，李寻。


那晚，我割掉两根手指，扔在李寻面前。

苏荷那天也是被折掉了两根手指吧，我赔给她。

李寻，别来我这假惺惺，苏荷遇害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勾起一抹冷笑 你明明就和苏荷的死对头王瑛瑛在酒店里滚得昏天黑地！

王瑛瑛对苏荷干过什么你不知道？

她在高中的时候就勾引苏荷的爸，还在学校里欺负她，这些你都忘了？

苏荷后来得抑郁症自杀了，你怎么不也去找王瑛瑛算算账？

我们都一样烂，别装作一副正义高尚的样子。

李寻震惊地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思绪回到大学毕业那天。

王瑛瑛找到我，耀武扬威般地告诉我她之前是怎么欺负苏荷的。

你怎么不生气？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我冷冷地回应 谁告诉你的，别自己脑补，我讨厌她。

不过我更讨厌你。

我是不喜欢苏荷，但不代表我能容忍王瑛瑛。

于是那天我把她拖到厕所，打了几十个耳光。

李寻没有再来找过我。

我的生活也终于归于平静。

我对于苏荷是有愧疚的。

当时我没有第一时间向她伸手。

但这种愧疚不足以让我赔上下半辈子。

我抚摸着自己的断指。

苏荷，你会原谅我的吧？


怎么这么黑啊，停电了吗？

晓梅的声音由远及近靠近了休息间。

我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你没睡吧，小玉，快起来开门呀。

晓梅的语气很正常，听不出被人威胁的样子。

那人躲起来了？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不对。

晓梅跟我关系不错，平时相处比较大大咧咧，一直都是叫我的大名林玉玉。

但从来没叫过我小玉。

怎么这个时候会突然叫我小玉？

除非……是她看到了什么。

我没有选择回应她，沉默着装睡。

但心里十分焦急。

只能祈祷嘎人犯对她不感兴趣。

等她叫不动我，就自己回去了。

喊了一会儿门，晓梅终于急切起来。

你刚才还醒着呢，怎么不给我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让我进来呀，你跟我说说。

晓梅的急迫中开始带着慌乱。

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恐怕从刚进门开始，晓梅就被外面的人控制住了。

晓梅还在努力，想让我开门。

突然，她的声音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在空气中戛然而止。

我扭过头，紧张地盯着门口。

有奇怪的滴水声钻进耳朵。

还有一股血腥味…… 我扬起手机给房间打光。

门口的电视柜下面，红色的液体正在不断渗透进来。

老板娘，你小姐妹好像晕倒了，不出来看看吗？

一个浑厚的男声鬼魅般响起。

我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

对方知道我发现他了。

想来他本来应该是想等我睡下后再动手的。

没想到我一直迟迟不睡，还把休息间的门都反锁，进不来。

想让晓梅骗我开门也没成功。

他竟然直接杀了晓梅！

刚才晓梅突然噤声，恐怕是被割了喉咙。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床底放着的剔骨刀，作为防身用。

幸好当初搬家的时候特地在床下多放了一把轻便的剔骨刀。

不然现在手边连个趁手的工具都没有。

我重重地深呼吸，抚平心中的惊慌，双眼死死盯着门口。

如果他要强行闯门，这把剔骨刀也能为我争取一点时间。

再坚持坚持，一定要坚持到警察到…… 老板娘，你是对我的差评不满意吗？

可是你们家的炸鸡，真的很难吃啊！

你给我开门，我来教你，肉到底要怎么做，才会更好吃…… 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都不像是个男人发出的声音了。

门外有重物拖行的声音。

对方似乎远离了门口。

我又听到乒乒乓乓的剁肉声。

他在备菜间？

他想干什么？

良久，一股肉香钻进了我的鼻子。

是炸鸡粉炸肉的味道。

但就凭我做了十几年炸鸡的经验。

这股香味绝对不是鸡肉。

那是…… 我忍不住开始打颤。

还是我自己做的肉好吃啊，吃饱了……我要进来了哦。

门被男人用力撞击着，一下下十分急促。

我捏着剔骨刀，尖叫着 你别进来！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到！

这时，一阵手电筒的光在窗户外面扫射。

是巡逻的保安小陈！

什么动静啊，林玉玉？

你这么晚怎么不睡觉，趴在窗户上干吗？

窗户很小，成年人无法将身体钻出去。

我只能探出头，朝外面的小陈拼命招手。

有杀人犯在我家！

快，救我！

小陈的表情马上严肃起来，掏出电棍。

你别怕！

待在房间别动！

我现在就过来！

好好好！

我吐出一口浊气，沉了沉心。

可这时，我听到了门锁啪嗒掉在了地上。

门吱哑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李寻跟苏荷从小长大。

他一开始就不喜欢我。

觉得我在巴结苏荷。

但苏荷在场的时候，对我还是客客气气的。

我知道他看不起我。

觉得我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才跟苏荷成为朋友的。

李寻，是你？

被我这么快认出来，对方有些意外。

林玉玉，你也不蠢啊。

像你这种，没被那两个畜生弄死，也是运气好。

我反问他 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想怎么样？

李寻没有再回复。

之后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再给我发过消息。

倒是我变得一惊一乍，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我神经紧绷。

我总是感觉到有人在监视着我。

一股充满咒怨的视线如影随形。

有时是在我买完菜回家的路上。

我必须得经过一个巷子。

像极了当初苏荷被侵犯的地方。

我屏住呼吸穿过。

却能听到身后有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回过头，却什么都没有。

有时是在晚上还没打烊的时候。

我坐在前台，百无聊赖地等外卖单子。

却总感觉有人在别处注视着我。

我以为是我想多了。

直到一天夜里我醒来。

发现床边似乎站了一个人影。

男人俯身贴近我，惨白的脸让我惊叫出声。

再睁眼，原来是噩梦。

我疲惫地起床，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低头刷牙。

抬头的时候，却看见镜子倒映出身后盯着我的男人。

来不及反应，我的肩膀就被他用刀刺穿了。

我跌倒在地上。

果然是李寻。

我愤恨地望着眼前的人 你现在杀了我，又跟当初欺负苏荷的那两个男人有什么区别？

李寻听我还敢提苏荷，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还有脸说这话，苏荷把你当好朋友，你把她当什么！

我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你们这些人就是可恶，永远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审判别人。

苏荷明明知道我喜欢陈寅，还选择接受他的表白，难道不贱吗？

我是穷，但我更不喜欢别人的施舍，她在老师同学面前给我塞钱，是什么意思？

立人设？

我说了不喜欢她插手我的生活，她还是成天来问我有什么需要的，她明明就是在恶心我。

我膝盖蓄力，狠狠顶向李寻的裤裆。

他吃痛放开了我。

李寻，在你的视角里，她一定是个天使吧？

可是对我来说，她却是噩梦。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李寻掉在地上的刀子。

我真是受够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了。


番外：苏荷 我承认，和林玉玉做朋友，会让我有一种优越感。

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她穿得很土。

听说她家很穷。

眼神总是怯怯的，像只老鼠，观察着四周。

但又透漏出一种穷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我觉得很有意思。

虽然我的爸爸出轨了我的高中同学。

我的妈妈被气得心脏病发去世。

这让我觉得丢人。

但有林玉玉的对比，我觉得自己过得也不算差。

我带她玩。

送她礼物。

借她钱花。

看着她自尊心受挫的模样，我的优越感得到了无比的满足。

直到我发现了她好像喜欢一个……叫陈寅的男人？

我开始对那个男人感兴趣。

很快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永远记得林玉玉的表情。

那是她第一次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攻击性。

还有厌恶。

我突然有些慌了。

我利用她的自尊心。

享受她对我的小心翼翼和恭维。

但我不想她真的讨厌我。

可还没等我把陈寅甩开。

意外就发生了。

我被王瑛瑛骗到校外。

她说要跟我道歉。

没想到等着我的是两个陌生的男人。

他们像疯狗一样把我往巷子里拖。

那是个偏僻的地方，根本没有人经过。

我喊着喊着就被捂住了嘴巴。

但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探出了头。

是林玉玉。

四目相接。

我惊恐地看着她，用眼神向她求救。

而她的表情从惊讶变得冷漠。

救救我吧，快救救我。

虽然我知道，她现在要是冲过来。

下场也会跟我一样。

但我不能在她面前被这么侮辱啊！

我可是比她都厉害很多的苏荷啊！

我流出了眼泪。

然后看着林玉玉一步步倒退。

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这件事发生之后，我感觉我的地位好像和林玉玉的翻转了过来。

陈寅主动先甩了我。

学校里的男生都对我指指点点。

我的手指在那场意外里折了两根，没办法继续弹我曾经引以为傲的钢琴了。

在林玉玉面前，我的优越感失去了可以依赖的支柱。

而她因为报警成功救下我，成了所有人眼里的英雄。

我受不了。

受不了唯一能让我觉得生活过得还不错的林玉玉。

现在站在了我的头上。

我站在了天台边。

那是我最后一次给林玉玉发短信。

我们是好朋友吗？

她回得很干脆 不是。

嗯，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没有留恋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