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也很好。每次提笔给你写信，我都觉得很快乐。

大凉山的柿子都熟透了，孩子们给我带了好多，我吃不完，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位老太太教我，说可以酿柿子酒，我仔仔细细地忙活了一整天。如果酿得很好的话，多想能有机会能够送你一瓶。

寄下希望后，生活就恬静美好了许多。

从两个月前来到这里后，我一直不怎么适应，很想念烘焙间的香味，很想念你。不过，现在好很多了，看到孩子们的笑脸，还有人们特意为过冬的鸟儿留在树顶上红通通的果实，觉得一切都在变好。

我常常想，如果我的个性再开朗一点儿就好了。

你要是知道我教的竟然是音乐与英文，一定会笑话我的吧？因为与十岁时钢琴就考过了九级，而且生活在英法语国家的你相比，大学毕业时英语很勉强才考过了六级的我，真是逊极了。

不过，因为有你在前方，我会继续努力的。

晚安。

李小瓷写于2013年10月15日夜。

3

李小瓷。我记得你。

发色淡黄卷曲，面目平凡的女孩。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戴了一个牙套，笑起来的时候，牙齿上似横了一条张狂的铁毛虫。这让当时无所事事的我们，觉得丑得可怕。

还是个转学生，而且，开学快一个月了才转来的。彼时大家刚刚相对熟悉，对于一个丑到爆的牙套妹莫名地充满了排斥感。

有个恶作剧的男生绊了你一下，你如他所愿地以那种传说中的狗啃屎的姿势，摔倒了在地上。正好在我脚边。

嘴唇都砸出了血，抬起头时血淋淋的嘴真是吓了我一跳。当时你没哭，只是眼睛里装满了慌张。我有些不忍，在你爬起来的时候，拉着你的书包带子，扯了你一把，并在自己的书包里掏了一包纸巾递给你。你接过纸巾的时候，眼睛里有惊讶，感激，亮光闪闪的。

第二天，嘴唇有伤而肿起的你看起来更难看了。昨天那个恶作剧的男生没有道
。还有九张，被我当宝贝一样地收好了。

我挺傻的，对吧？

纪优很聪明，我想你和她，会幸福的。

我会祝福你，不管有多少酸楚在心里。

李小瓷写于2004年2月14日。

5

当时你和纪优是同桌。与明艳而聪慧的纪优相比，你实在太不起眼了，成绩很一般，长得不漂亮，因为害怕被人笑话戴牙套平常都不怎么说话，更不怎么笑。唯一的一次被大家提起，还是在元旦联欢时，有一大盒子的曲奇美味至极，好几个热爱甜食的人都在问是在哪儿买的，好一会儿才有人说：“这不是买的，是李小瓷自己烤的。”

你家有一间小小的蛋糕房，开在一条旧街的街角，是你的母亲在打理，但生意一直不太好。

这一些，我都是听纪优说的。纪优热爱甜食，你几乎每天都给她带各种各样的饼干、蛋糕、馅饼，都非常美味。

我知道，是因为你给纪优的那些香甜美味的点心，有一大部分，都落入了我的胃。

我也爱吃甜食。但是，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时候我幼稚地认为，一个大男人爱甜食是可耻的。我喜欢纪优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爱吃甜食。我想以后我想吃的时候，可以假装是帮她吃。

你做的甜点实在是美味，偶尔，我甚至使了心机，告诉纪优，某种很好吃的甜点很想买给她吃，只可惜这个城市太小买不到。十七岁的纪优真是馋，她咽着口水听我描述完，再咽着口水描述给你听。

然后，第二天，纪优和我就真的吃到了我想吃的那种小甜点－－不管多么的新奇多么的特别材料多么的难以购置，但，必定能吃到。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到的，现在回头想想，你必定为此花了许许多多的心力。

6

司晓楠：

我在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窗外飘来了一些桂花香，烤箱里的金丝桂花馅儿的老婆饼还有二十分钟烤好，但香味已经慢慢浓郁。

此刻的我，有
别的优秀。我真羡慕纪优，被你这样喜欢着。

纪优告诉了我，你在加拿大的住址。我仔细地抄了下来。这些信，我大概一生都不会寄给你，但是，我总期望着，如果我一直一直很努力，就算做一个小小的糕点师，会不会也有机会飞去地球的另一面，顺着这个地址去找你。

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一眼。你是不是比以前高了许多，吃到最喜欢的点心时，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眯着眼微笑，是否变得成熟而又稳重，是否还是那样善良而又温暖。

我想念你，自卑慎微地写着这些不会给你寄出的信。我想念你，勇敢无畏地在这些信里摊开我碎裂的又因为充满了爱意而跳动的心。

因为你，我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我不断地慢慢努力着，只为证明，我有喜欢你的资格。虽然，有资格我也不能成为那个与你携手的人。

李小瓷写于2010年11月1日

11

刚到加拿大的那一年，我和纪优真的很好。我雅思成绩不错，入学的专业分也很好看，她终于觉得可以看到了我们的未来。我的自信心也因为啃下了背单词的苦有了回报而增加了许多。我们甚至开始规划，毕业后就结婚，我去找工作，她继续读博士。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我们会一起过一生的。

美好平和的时光没能持续多久，大学时追求纪优的那个男孩，从美国飞到多伦多，只为见纪优一面。纪优有些感动，陪他在多伦多玩了一天一夜。

我应该觉得嫉妒与愤怒的，但我没有。我只觉得自己的自尊被微微地刺伤了。我不知道我不嫉妒，是因为我真的足够喜欢纪优，还是其实我真实的内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着她。

之后的两年，纪优开始不断地与我吵架，然后冷战分手，然后再次和好。再吵架，再和好。

重复的折磨终于让我变得麻木，纪优更多地接受了那个男孩的安慰。直至她去了剑桥读博士后，她走的那天，我们终于最后一次分手了。

我去机场
希望知道你们安好幸福，又怕知道你们未能恩爱如昔。我怕你们的幸福令自己绝望，又怕你们的不幸令自己生起不应该有的希望。

就这么纠结地生活着，想念着，绝望着，也希望着。

从前的时间都很慢，因为车很慢，马很慢，路变得又远又长，于是，信也很慢。于是，每个人的一生，都只够爱一个人。

我也想把我这一生这样慢慢地过着，尽量走路去上班，选择公交与火车出行，耐心地等待面团自然发酵好，专心地用笔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你写信。

信虽然不会寄出去，但是，我的心却有了去处。它在这里，安安稳稳，悠长缓慢，一直还在爱着你。

也很好。

李小瓷写于2012年10月10日。

13

李小瓷，我整整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坐了五个小时，终于把你写给我的一盒子的信全都看完了。身边行色匆忙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我是一个鼻子发酸眼睛发胀强忍眼泪的男人。

我能想起来与你有关的事情很少，但都很清晰。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我忽然觉得，我不想去威尼斯了。

最后一扎信的末尾，有一张笔迹陌生的便签纸，上面写着，我为何会收到这些你并不打算寄给我的信的理由：你好。我叫张浩，是一名热爱野外探险的旅行者。我在大凉山的一处山崖下捡到了这一盒子信，很抱歉我拆看了其中一两封，羡慕你被一个女孩这样喜欢着。最后我决定把这些信寄给我在这个盒子里发现的地址，算是帮一把这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丢失了这些信的姑娘。愿上帝保佑你们。

我小心地抱着那盒信，拿着行李去了改签窗口：“你好，我想改签去中国北京。”

两天之后，我在北京满世界地打听一个叫做李小瓷的糕点师，但一无所获。我甚至向正在度蜜月的纪优打听了你的下落。

如你在信中所言，纪优说：李小瓷呀，她搬了家换了电话邮箱，很久没有和我联系了。

辗转打听到几个
虽然也不错，但远不及她。身为一个自大的十八岁男生，在这样优秀的她面前不自卑是不可能的。她极其上进，在接受了我的表白后，坦言她若与我在一起，便要我努力跟上她的步伐。

上周第一次模拟高考的成绩出来后，她对我十分失望。与过去的六个月一样，那天放学后，我们一起边吃着你做的点心一边背单词。

面对着因为我想吃而跟纪优提起，随后纪优又跟你提起的，而你竟然真的做出来了的金丝桂花馅儿老婆饼，内心住着一个蠢萌的吃货的我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希望自己能好好地享受这独特的美味。

我让纪优也暂停用功，且先享受美食。纪优一下就爆发了，从我不思上进到将来不能在一起吼了一通，然后哭着跑远了。

她走之后，被她丢在地上的老婆饼在傍晚的风中暧香阵阵。我转头望向上周你被困于上的那棵金桂树，并不觉得太伤心，只觉得好可惜，是李小瓷那么使劲儿才摘下来的桂花呢。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你心里有我。谁能想到呢？一个那么普通而又平凡的女孩，一个被纪优的光芒逼在角落里的女孩，竟然会这样深地在喜欢我，喜欢着已经喜欢了别人的我。

很抱歉，十八岁的我，肤浅地只喜欢漂亮的聪明的女孩，如纪优。而明明有虽然普通却已经特别到进驻了我的记忆的女孩，如你，则被我放在了某个不吃甜食就不会想起的角落里。

8

司晓楠：

你还好吗？你和纪优终于和好了。笑脸回到了纪优的脸上，也暧暧地重新绽放在你的脸上。

听说，你们将一起去海边进行毕业旅行。真好。

在你们冷战的三个月里，偶尔我会看到纪优悄悄地抹眼泪。而你，也沉郁了许多。我无法知道你为什么吵架，因为你们看起来是那么好，即使是老师也因为你们的聪慧与勤勉而不忍对你们的恋情多加干涉。

我做了很多纪优和你最喜欢吃的甜点，希望你们能甜甜蜜蜜地和好。可是纪优没再去找你一起吃了。她独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