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什么意思啊丛荷骆，我不就是送了你一束花么，你没必要吓得逃离这座城市吧，我不喜欢你了还不行么？”

她淡淡一笑：“别跟我开玩笑了好不好赵小楼，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哥哥在这里的仇家太多，三天两头的被人追打，而且还在警察局里立了案，专业一点来说就是我们在这里混不小去了。”

她说三天前丛军那个不争气的家伙居然在酒吧里跟当地一个道上混的家伙干了一仗，现在那群人正在四处找寻他的踪迹。

他们其实是要跑路。

当时她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还信了她的话，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她要离开这种城市其实是要逃避我。一开始我跟她开的那个玩笑很对，她还真是怕了我了。

白继一上前一步，问她说：“丛荷骆，你真的要走了么？”

她点一点头，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接着，她猛地甩一下头，看样子是像把眼泪甩出去。

然后靠进一步对我说：“赵小楼。其实三天前，你捧着一大束玫瑰的样子挺帅的，我们超市里的那些姐妹都骂我有眼无珠。”

她说着说着，突然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说：“相信我吧赵小楼，你一定能够找到一个更好的女朋友。”

然后，不等我回答，她就捂着嘴巴一溜烟儿跑掉了。

当时，我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只是觉得很难过，却忘记了去追，等到反应过来以后，她早已经翻过校园的围墙，消失在了马路对面的车流中。

我问白继一说，我说：“白继一，为什么我会觉得丛荷骆拒绝我之后她也挺难过？”

白继一白了我一眼，冷冷地对我说：“赵小楼，我他妈的不知道丛荷骆有多难过，我只知道我挺难过的。”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向车棚走去，然后又突然转过头来对我吼：“我还知道，如果现在我们俩不去追上她的话，就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白继一的话说的不对，因为就算我们俩那天骑着他的破摩
烈无比，打架，偷东西，在学校里面抢小伙伴的鸡腿。

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不受别人欺负，就是为了让她填饱肚子。

后来，他们慢慢长大，丛军却再也没有改掉打架的坏毛病，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生路。

说到此，丛荷骆泪流满面地看着我说：“赵小楼，你知道我和丛两个人做过最傻X的事情是什么么？”

她说，那就是，他们刚刚失去爸爸和妈妈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拥抱着对方，对彼此说过的那句外人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丛军对她说：“丛荷骆从今以后我做你爸爸吧。”

丛荷骆点一点头，然后用同样自信的口气对他说：“丛军军，从此以后让我来做你妈。”

她说，她们兄妹能够活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她说：“我知道仅仅上到小学四年级就被开除了的哥哥没文化，但我却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坏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所以我就算豁出命去也不要他受伤害。”

她说：“赵小楼，你他妈能理解我的话么，能么？”

那一天，丛荷骆临走的时候打包带走了所有的残羹剩饭，她笑笑地看着我说：“赵小楼，你不会笑话我吧。”

我对她微微一笑，我说：“我反而觉得自己有点自惭形秽。”

丛荷骆走掉以后，白继一那个没种的王八蛋居然对着满桌子空空如也的盘子哭了起来，他把侍应生赶出去，然后关紧包厢里的房门大声哭泣。

我说：“白继一，你他妈别哭了好不好？”

结果看他哭的那么来劲，我也跟着哭了。

从饭店里面出来以后，行走在光怪陆离的马路上，我心中突然萌生了想要保护丛菏骆的想法。

我拍一拍白继一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白继一，以后我们不要再拿丛荷骆开玩笑了好不好，我觉得她其实挺可怜的。”

他点燃一支香烟，坏笑着看着我说：“我说赵小楼，兄弟你不会是喜欢上那小
，我把这些苦大仇深的往事说给丛荷骆听的时候她就坐不住了，居然要替我报仇。

我永远记得那个夏日午后的情形，丛荷骆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套北一高的校服，穿在身上站在行政楼前面的空地上，大叫刘月球的名字。她觉得只有把自己打扮成一名北一高的学生，才会对刘月球产生致命的杀伤力。

她站在大大的太阳底下，梧桐树枝叶的影子斑驳了她的脸，用双手在嘴边挽成喇叭形状，大叫着说：“刘月球，你听着，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红最丑的死大鼻子！”

她喊一遍再喊一遍，全校师生从窗口探出脑袋去看怪物似的看着她，很多人认为楼下的这个小女生惨了，肯定会被刘月球开回她姥姥家去。

“刘月球你这个又大又红有恶心的死大鼻子。”

楼下的丛荷骆还在大声叫嚣，窝在办公室里的刘月球终于按捺不住，摸过一个塑料水倍朝这她丢过去，水杯落在她脚下，我的心突然间揪紧，她跳了一下，然后冲着我在的方向抛了一个媚眼，一溜烟儿跑掉了。

她跑向校门，躲过一群小保安的追捕，爬上高高的围墙，坐在墙头上最后拼尽全力喊了一句“死大鼻子”，然后就“扑通”一声坠落到墙外面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有点喜欢她了，就算她哥哥抢了我的女朋友也没关系。

4

丛荷骆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起她的家事是在那年的九月，那一天白继一过生日，她喝了很多酒，最后醉眼迷离地讲述自己悲惨的命运。

她说小时候他们家经历过一场特大的火灾，爸爸竭尽全力地把他们兄妹两个人之后，重新冲入大火之中，打算把妈妈救出来，结果那一天他们两个人坐在楼下被大火映红的草坪上等了很久爸爸也没有出来。

第二天，消防队员在灰烬中抬出来两具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骸骨。

后来，邻居们捐款重新装修他们家的房子，可是房子中却只剩下了她和丛军两个小小孩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丛军开始变得暴
妞了吧。”

我说：“你他妈才喜欢她呢。”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这家伙居然很爽快地承认了，他说：“我就是喜欢丛荷骆呀，怎么了，怎么了？”

我盯着他因为喝了太多酒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沉默良久，然后轻轻地对他说：“其实我真的有点喜欢他。”

我说这话的时候特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我觉得自己挺反复无常的。

白继一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坐在路边抽了一会烟，最后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拍了拍说：“赵小楼，其实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比你还清楚，你喜欢她是你的事，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两不相干，我们还是好兄弟。”

后来我们两个人就互相搭着肩膀游荡着马路中间放声大笑，我长那么大从来没有笑得那么悲伤过。

5

白继一怂恿我跟丛荷骆告白，是在高二快结束的时候。

我说：“白继一，你脑子有毛病啊是不是，你自己明明也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地撮合我们俩。”

他淡淡一笑，告诉我一句特经典的话，他说，这世界上有两种喜欢，一种是要和所爱的那个人天长地久百年好合，而另一种喜欢只能在肚子里面默默地腐烂。

他说：“你傻啊赵小楼，难道你看不出来丛荷骆喜欢你么，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属于明门正派，而我只是旁门左道。”

我说：“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

他傻傻一笑，然后仰起头来看向天空中白色的流云对我说：“如果明明知道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我才不会义无返顾地撞到头破血流，这叫有先见之明你懂不懂？”

如果说白继一真的有先见之明的话，那么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证明我真的有点不知好歹了。

因为当我听从了白继一向丛荷骆告白说我喜欢她时，她居然拒绝了我。

这件事情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我返回学校之后抓住白继一那个狗头军师海扁了一顿，我终于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还惺惺作态地
在彼此面前避免谈起丛荷骆来。

在这之前，我们曾在一家歌厅的外面连续蹲了两个星期的点，最后用一把削苹果的小刀戳了一个奔驰男的屁股。

歌厅里的小保安一涌而上，把我们两个人打的七荤八素，最后押回了学校交给刘月球处理。

那一天刘月球在听完我们的申述之后，刘月球居然破天荒地没有为难我们，他顾作严肃地走到我的面前说：“赵小楼，你以为以前我说过在你档案上记的那些过是真的么，我只是吓唬吓唬你，想让你收敛些罢了。”

他说：“希望经过这些事情，你们能真的长大了。”

那一天，我和白继一两个人跨出行政楼门的时候，曾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站在行政楼的影子里，对着从这个角度看起来高耸入云的行政楼大声呼喊——刘老师，你这个又大又红的，可爱的大鼻子，我们爱你！

我们这样喊一遍再喊一遍，突然就想起当年的那个丛荷骆来了。

身后突然间响起了如雷贯耳的响声。

亲爱的丛荷骆，你听见了么，他们在为世界上最勇敢，最坚强的那个你鼓掌。

9

丛荷骆的信上没有地址。

她在信纸的背面写了一句话。

她说：“赵小楼，我希望你能找到另外一个比我好上百倍千倍的女孩子，最后你们能够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是那样真诚地祝福了，可是每当想起那种幸福没有我的份，就还是会很伤心。”

她说这句话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我只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小太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