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喜滋滋同伴南方行
苦怜怜独继林家香
一月多来,宝钗享受着蜜月的愉悦,几乎忘却了去江南的事。今日趁金玉不在,把那件尚未缝完的衣服缝缝好。此时她想:本来定在中秋节动身的,自从金玉闯进心扉后,把这打算搁在脑后,目前正处两难之中:如果不去江南,因儿子错判而造成冤枉莺儿的事,始终牵挂心上,况且已经答应李纨了,不去也不合情理;如果要去苏州,怎舍得离开金玉呢?现在觉得他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此事如何处理?只好等晚上金玉回来,与他商量后再作定夺。
金玉傍晚回来后,宝钗轻声问:“早上看你紧张兮兮的,定有什么要事?我不好意思管你大男人的事,能否告诉我?”
“有一件心事,想说而未说。”金玉低声道。
“什么心事,只要可以说的,你就说吧,或许可帮你分忧。”宝钗关心地说。
“去年中秋节,曾经给父母留下诺言,要在今年秋季回去一次。”金玉为难地说。
“这是应该的,那你就准备好了,有什么可为难的?”宝钗暗中惊喜。
“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哪怕是一天!”金玉真心地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宝钗高兴地问。
“走与不走未定。”金玉吞吞吐吐说。
“为什么?大男人做事应该当机立断。”宝钗鼓励道。
“说句实话,舍不得离开你。”金玉再次表示。
“我和你一起去是否可以?你乐意吗?”宝钗咯咯发笑。
“那太好了,求之不得,非常乐意。只是辛苦你了!”金玉惊喜地说。
“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哟!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宝钗开玩笑道。
“有这样的好媳妇,是我吴家的福分,称幸也来不及。”金玉打心里说。
“不要说恭维的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宝钗认真地问。
“听你的,最好是本月份。”金玉诚恳语气。
“就定八月十五走,可以吗?”宝钗商量口吻。
“来得及吗?我只怕你来不及。”金玉说。
“做事应该是说干就干,说走就走,我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宝钗干脆地说。
“我明天就把店里的事处理好、交代清楚。”金玉表示。
“我相信你这几天能处理好的,可要作长期安排、长远打算。”宝钗提醒道。
“这我知道,打算多长?还要我为你做点什么?”金玉热忱地说。
“到那边再看吧!我已经有了准备,没有什么紧要的了。”宝钗明确地说。
“你已经做了准备!你哪里知道我要走呢?”金玉不解地问。
“我早有打算的,正想与你商量。”接着宝钗将李纨来信及儿子在吴江做县官等情况作了简要叙述后,说,“所以说早就有了准备,也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缺少什么?”金玉急着问。
“就是缺少一个同伴。苦苦考虑着这事,本来想与你商量,只是不便开口。今天咱俩心想到一起,事碰到一块,真是巧合!”宝钗很是兴奋。
金玉听宝钗如此一说,更是激动非常,说:“天底下有这样巧合的事,那就这样定了吧!”
“行!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就定这一天了。”宝钗说。
八月十五,天空晴朗,秋高气爽。他俩本想在家中好好地对酒当歌,因为急着起程江南,时间紧迫,只好把迎中秋、赏明月活动备办在途中了。
天刚放亮,他俩起床。金玉便到街上叫搬运挑夫,不一会儿,雇来了两辆马车,脚夫们很快把行李搬上了车;今天宝钗做了精心打扮,虽然脸上淡妆轻抹,却注重了细节和搭配,比往常愈发光彩:头上梳着丹凤朝阳发髻,插上镶绿翡翠金钗,耳朵挂起嵌绿宝石金耳环,添加了富丽与贵气,身上穿着刚刚缝好的淡绿色旗袍,显得典雅明妍、端庄素娴。关门上锁后,她与金玉各提一只手提箱,同上一辆马车,另一辆马车装载东西,速速向码头驶去。
到码头,一艘中等航船已经在等候了。脚夫与艄公们迅速把行李搬上船后,金玉携着宝钗的手,小心翼翼地踏过了跳板。
这艘船是金玉租来专为他俩送航的,船上只有艄公夫妇两人。船中有四个主舱:前舱放有一张小方桌和四条椅子,桌上设有一把茶壶及多只茶杯;第二舱是客人的卧室,室内整理得还算清洁,宝钗只把床单和被子换上自己的,其他照样没动;行李放第三舱;第四舱为艄公的卧房,灶间在后面。
安排就绪后,艄公起锚收缆、拉绳扬帆,船妇在后把舵,船缓缓地起航。
这天,空中彩云飘游,迎面秋风爽心,轻舟悠然游哉地顺风向前。久居深闺的宝钗,感到一切新奇,神情欣愉地站在船头上,舒展身胸,远眺沿途山水景色,领略大自然的烂漫风光。金玉也在船头兴致勃勃地指南点北。突然她感觉一阵头晕,腿软脚轻,金玉急忙抱扶。待扶到床上,她便来个倒肠翻肚,把舱内吐得一塌糊涂。金玉和船妇慌忙清洗。金玉知道她是初次乘船和昨夜没有睡好而致晕船,不会有大碍,还是关切地问:“没事吗?”
“这是晕船,是常见现象,尤其是女人为多,没事的。”船妇说。
不一会儿,宝钗便睡去了,并很快进入了梦乡:她只见在往南方的路上,迎面蹒跚走来黛玉和香菱,急忙迎上前,招呼说:“林妹妹、菱妹子,你俩好!”
“宝姐姐好!”黛玉、香菱异口同声地说。
“什么风把你俩吹来的?怎么在这里相遇?”宝钗问。
“是来迎接你的,我代表父母表示十分感谢!感谢你先到我家。”黛玉说。
“这是应该的,同时也去看看雪雁。”宝钗说。
“我知道。你替我和我父母向雪雁致谢!并托你给她寻个如意郎君。”黛玉说。
“我会的。很长时间不见了,林妹妹,看你身子好多了,越发地漂亮了!”宝钗说。
“谢谢!我们仍在离恨天,生活清闲,整天写诗作歌,觉得平淡无味。没有民间那样男女一起热烈无比、激情澎湃的光景。”黛玉说。
“你遇见过宝玉吗?他在做什么?”宝钗问。
“很少见到他,他仍在做他的和尚,终日跟那个癞和尚、拐道人疯疯癫癫的。”黛玉说。
“菱妹子,不不不,应该称你菱嫂子!自从你出贾府后,音信全无,怎么与林妹妹在一起?难道是……”宝钗问。
“我身怀有孕后,就到老家苏州靠捡破烂度日,日子过得十分悲凉,在草棚里生下了儿子……”香菱含泪说。
“你有儿子了?现在何处?”宝钗感兴趣地问。
“不仅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呢!女儿生下后,便魂归离恨天了。姑姑,我的子女拜托你了!”香菱说后就与黛玉拱拱手告辞了。宝钗还想要与她俩多说几句,急忙喊“林妹妹!菱妹子!”
守候在旁边的金玉见她说梦话,忙唤醒了她,递上凉开水,说:“你在讲梦话,哪来的林妹妹?”
“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这时船妇已经叫开饭了,宝钗未说出梦中之事。一觉睡后,她精神基本恢复如初。下午,再不敢站在船头了,只坐在前舱观望沿途景色。不觉夕阳西下,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皎洁的月光照得大地和河川如同白昼,船至永定桥畔抛锚收帆。金玉早已做好中秋赏月的准备,从舱内拿来东北苹果、山东大枣、天津鸭梨和江南菱角等果品,宝钗端来金陵月饼、燕京蛋糕及其他糖果糕点,还有两瓶葡萄美酒,请来艄公夫妇共赏同饮。四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金玉兴奋地说:“今宵是月圆之夜,在皎洁的月光下吟诗作歌多好啊!”
宝钗站起来干完这盅酒后,说:“你的提议不错,我赞同,谁先来?”
“就请你先来吧!”金玉说。
“也好,你说唱什么?是词还是曲?”宝钗说。
“由你喜欢,你想唱啥就唱啥呗!”金玉说。
“先来一支曲牌好吧?”宝钗说。
她长期锁在深闺,第一次在船上赏中秋月色,与情夫同船观夜空美景,心中好不惬意,荡漾起澎湃波澜,声情饱满地唱起《鹦鹉曲》:
中秋傍晚舟内住。永定桥畔问船父。碧波涟漪浪拍面,疑是微微细雨!艄公询我何处来?伴夫郎江南去。赏月观景酒浓时,太湖湖岸是归处。
宝钗在唱时,金玉和船家夫妇已用二胡、琵琶和响器伴奏了。她唱得尽善尽美,他们三人配得有板有眼,四人都感觉非常愉悦。
宝钗唱完后说:“《鹦鹉曲》是一支著名的曲子,奏这支曲子难度较大,你们奏得这样完美无缺。它的第一个‘父’字便很难下语,如‘去’、‘我’字必须上声。你们都会这个,真了不起!”
“这些乐器民间多数人都会的,这是下里巴人的东西,只不过现在少了些。”船家这样一说,宝钗方知普通百姓中也有诸多有识懂艺之士。
接下来轮到金玉唱。他说:“我想唱的你已经唱了,一时想不起好句子来,只好随便哼两句。我唱的也是曲牌,叫《花好月圆》:
中秋望明月,欣赏在客船。四十逢知己,满月贺团圆。难得共舟渡,修来同枕眠。顺风江南行,轻舟缓向前。秋高,晚霞染山川。相爱,金玉结良缘!”
船上度中秋,水中邀明月,有声有色,别有风致,他们都非常开心尽兴,至半夜才歇息。
轻舟仍日驶夜泊,经过十几天的顺风航行,快到江南了。宝钗看见此处十分繁华,又见江水滔滔,知是已到大江了,就问:“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长江吗?”
金玉看了看后,说:“怎么不在运河埠头,却到瓜洲来了。”
“瓜洲就瓜洲呗!金玉,前面是什么地方?”宝钗手指南方说。
“是江南镇江府。”金玉说。
“金山寺就在镇江府,对吗?”宝钗说。
“不错,我们在这里隐约可以看到金山寺了。”金玉说。
“可恶的法海,可恨的许仙。”宝钗触景生情,沉默思忖:法海骗了许仙,使白素贞身受塔下之苦。我的命运也和白素贞相仿,和尚骗走了宝玉,使我吃了二十年的苦。白娘子疯狂地爱上这个不仁不义的负心汉,为他付出了全部的爱,付出了生命的一切:不惜牺牲千年道行,舍生入死峨眉盗仙草,赴汤蹈火水没金山寺,还为他生儿育子,不但没有得到一点酬报,反而招来杀身之祸。宝钗叹了一口气,对金玉说:“你说许仙可恨不可恨?”
金玉知道她的遭遇与白素贞有点相似,都是和尚所致,故此有感而发,同时也明白她有意借题发挥,于是说:“最主要的是许仙缺乏对白娘子的信任和忠贞,没有患难与共、肝胆相照和忘我奉献精神。你说对吗?”
“回答得还不错,我大体同意你的看法。”宝钗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再借题发挥问,“当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也在这里吗?”
“这里是瓜洲地方,想必就在这一带吧!”金玉说。
“可惜啊!杜十娘死得可惜!”宝钗接下试探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哦!白素贞爱许仙,杜十娘爱李甲,谁知命送心爱人之手。有谁知道哪个男人可靠?你说呢?”
“许仙与李甲有共同点,也有不同处。”金玉作了分析说,“其共同点是自私自利,对爱情没有忠贞不渝。但他俩有着本质的区别:许仙是无知而受骗上当;而李甲是流氓,是嫖客,是不仁不义的小人,所以把十娘当作商品来出卖,真是可恶!”
“杜十娘看错了人,我有没有看错呢?”宝钗又试探道。
“这种小人不值一提,连爱人都会卖掉,成为人人唾骂的小人。”金玉理解她的用意,接着说,“但要看到大多数是好人,你可知道古有梁鸿与孟光、梁山伯与祝英台,成为千古佳话。”
“你可不要把我卖掉哟。”宝钗开玩笑道。
“怎么会呢!我绝不是李甲这类人。”金玉认真地说。
“当然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宝钗说。
说着,船已到瓜洲码头,突然宝钗情绪低落。金玉看她低头不语,知是定有什么心事,于是问:“你在想什么?一路上都很高兴,怎么突然间发起呆来?”
“有件事,心里疙瘩着,总想不出万全之策来。”宝钗郑重其事地说。
“看你心情沉重的样子,说出来,我们商量商量,共同想个法子。”金玉关心地说。
“我是结过婚的人,儿子也长大了。”宝钗叹了口气说。
“这我知道,我也是结过婚的人。”金玉说。
“怎么面对儿子和大嫂他们?今天又如何面对雪雁呢?”宝钗愁容不展地说。
“就大大方方地结婚,堂堂正正地生活,这是上策。”金玉明确表示。
“讲得倒轻松,做起来难啊!还有中策呢?”宝钗思量着说。
“你怕有失身份?”金玉问。
“身份何用?我只求自由自在地生活。”宝钗真心地说。
“是怕世俗偏见?”金玉再问。
“是哟。怕儿子接受不了,怕李纨她们反对。”宝钗如实说。
“你看咋办?”金玉又问。
“我想暂不公开,等待时机。”宝钗摇了摇头说。
“下策下策!这是下策!下策不可取!”金玉道。
此时,船已靠岸了,脚夫们开始搬运行李,催他俩上岸,讨论自然暂停。金玉挽扶着宝钗的手,慢慢地走过跳板。上岸后,他俩也租了两辆马车,一辆放行李,一辆同乘,直向扬州琼花街林探花府驶去。
宝钗这次路过扬州的目的,一是参拜姑父母及林妹妹的神位,二是看望忠心守孝二十年的雪雁。
林黛玉祖籍苏州,其父林如海一直在扬州为官,所以在这里建有官邸。林如海和贾敏先后病故在维扬,且都丧葬于此地。当年黛玉的灵柩运抵苏州时,无从着落,也就转移到扬州,安放在其父母旁边。
雪雁是黛玉的小丫鬟,扬州人氏,从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七八岁就到林府做丫头。当年黛玉与贾雨村进京时便带十岁的她和四十岁的嬷嬷,所以说雪雁也是林姑娘最贴身的丫鬟。黛玉亡故之后,接着贾府被抄,丫头、佣人遣散。雪雁十分内疚,曾想了却此生、随林姑娘而去,但想想林府无血脉传承,就毅然来为林姑娘尽孝。她带上十五两银子,走了半年时间,来到苏州找寻林姑娘老家,找了半月,始终没有找到。后来听人说林姑娘的灵柩已移至扬州了,她又寻到维扬,为林家守孝,把持香火,至今已是二十一个年头了。
雪雁的忠孝义举传到贾府,传到宝钗耳朵里,人人对她十分敬佩。因此宝钗路过扬州,祭拜亡灵和看望雪雁,是在情理之中。
宝钗与金玉坐在车内,看不清这大都会的光景,但也感觉到扬州城区的繁闹。马车很快在林府大门前停下,他俩下车。金玉忙安排将行李搬下后,便叫开门。
宝钗看见大门最高处尚有“探花府”三个大字,稍下点条石上镂刻着“紫气东来”,两边石框上雕有楹联一副:
四海升平旭日辉煌暄府第,三阳开泰皇恩浩荡泽门庭
虽然门庭冷清,油漆驳落,光泽褪色,可是宏伟的气派犹存,可见当年曾经显赫一时。
正在屋里纳鞋底的雪雁,猛听到外面有急促的叫门声,忙停针线,慌慌张张地跑来,应道:“是谁啊!什么事?”
“我是京城来的薛宝钗呀!你是雪雁吗?”
雪雁一下子就听出是宝二奶奶的声音了,激动得了不得,慌忙打开大门,看到宝钗,迟疑片刻,遂飞跑过去,扑倒在她的怀里,泪如泉涌,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宝钗也是一样,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嘀嘀嗒嗒地淌在雪雁的脸面上。
二十年来,雪雁孤苦一人守候这个家,从来没有亲人看望过她。今天天降贵客,做梦也没有想到荣国府的主人突然降临,其激动心情可想而知。金玉张罗着把东西搬进去了。
他把行李放在庭院内,车夫们拿了工钱都走了,只等雪雁来安排。雪雁关上大门回过头来,见着一个男子还在整理东西,再看此人相貌堂堂,很像宝玉,猜测定是宝二奶奶的什么人了。她不好意思地问:“宝二太太,这……”
“这这……这是我的朋友。”看到宝钗脸色绯红,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雪雁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宝钗不顾行李和金玉,忙倒水盥洗后,就到姑父母及林妹妹灵牌前,摆上事前准备好了从京城带来的糖果糕点,点烛焚香,双膝跪地,磕头便拜。此时的她心情十分悲怅、激动,泪如雨下,补读祭文:
……维太平不易之元,逢无可奈何之日,遇大厦将倾之时,勿闻潇湘悲泣之声,知翠玉殒落、玉女仙逝!呜呼哀哉,悲哉痛哉!天苍苍兮,乘黄鹤仙游梦境耶;地茫茫兮,驾祥云上琼台做客耶……
一别金陵二十秋,宝钗日夜珠泪流。
他人说我金巢占,自喝黄连苦水呕。
几夜夫妻何所乐?半生养子白花头。
红楼屋倒离人散,贾府房空成犯囚。
去世林君仙境住,在生蘅芜反忧愁。
千年陋俗应当改,旷代裙钗竞自由。
二十多年未曾见面,今天相见,要说的话自然很多,想了解的情况需有头绪。还是先从雪雁说起:雪雁到林府后,二十年如一日,主要是祭奠亡灵,继承林家香火,逢年过节,烧香点烛。说来也怪,她似乎沾着了林姑娘灵性,不仅能作词赋诗,还晓事明理、练达人情。她的生活全靠自己双手,替人纳鞋底、缝褂子,赚点工钱来维持生计。由于生活清苦孤寂,身子自然虚弱,经常感觉腰腿痛,近来发现头晕等症。宝钗听了颇感同情,接着问:“你来这里时她家就没人吗?”
“有一个老管家,那年刚好八十岁,可是他抱病在床。”雪雁说。
“有谁来照料他呢?”宝钗问。
“我来时他病入膏肓,正在要水喝,他总算还有点福分,能撑到我来。”雪雁说。
“他有柴米油盐吗?”宝钗关切地问。
“家中无米无柴,早已断炊,可以说好长时间没吃的了。”雪雁说得泪如雨下。
“以后呢?”宝钗问。
“我身边剩有三两银子,立即上街,买来五升米、一斤盐、一捆柴,煮粥汤给他吃,这样老人慢慢好起来了。”雪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靠我仅有的三两银子,两个人吃饭,尽管我们省吃俭用,三个月后,再无法生活下去了。老人看出我的艰难,在那北风呼呼的夜晚,他有气无力地说:‘小雁子,有你来,我放心了,林府的香火有人烧了,你是好人,以后定有好结果的呀!难为你了,又要你苦半辈子。我走了!’说后老人就与世长辞了。”